得知中樞以蘇轍不入等后,司馬光立即上奏說:
‘臣竊以為國家置此大科,本欲得才識高遠之士,固不以文辭華靡,記誦雜博為賢。‘氈’生所試文詞,臣不敢言。但見其指正朝廷得失,無所顧慮,于諸生之中最為切直。今若以此不蒙甄收,則臣恐天下之人皆以為朝廷虛設直言極諫之科。而‘氈’生以直言被黜,從此四方以言為諱,其于圣主寬明之德虧損不細!’
司馬光的奏章既上,胡宿亦言辭激烈的上書,他認為此生借抨擊君上、攻擊時政而抬高自己,是明顯的用心不良、沽名釣譽,這種人,不砍頭就算是客氣了,當然更不能錄取。
事情甚至驚動了中樞,韓相公、曾相公亦支持胡宿,認為此例不可開,否則曰后‘多有誹謗君上之徒,以為終南捷徑’!
但司馬光的支持者也不少,富相公、歐陽修、包拯,都認為本朝百年來不因言獲罪,才養成了士大夫直言敢諫的姓情。如今因此而黜落該生,怕有傷士風圣德!
兩派為此爭執不休,按照北宋朝廷的慣例——一方永遠不可能說服另一方,也不可能被另一方說服。只好把皮球再提到趙禎腳下。
趙禎只好御批道:‘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天下其謂我何!’
就這樣,把該生入第四等錄取。
但斗爭還沒有完,兩制官已經放出話來,就算此人中式,也休想從知制誥手中得到任命詔書!
一片沸沸揚揚中,朝野對這個敢冒天下大不韙的小子充滿了好奇,一時間,非但其余四位列入四等的沒人關注,就連那位百年來第二個三等的風頭,也被其搶盡了。
在萬眾矚目中,考生姓名終于大白天下,原來這位不怕死的先生,姓蘇名轍字子由!
而三等的那位,乃是他的嫡親兄長蘇軾,另外四人分別叫王介、陳慵、鄧綰、呂惠卿……~~~~~~~~~~~~~~~~~~~~~~~~~~~
陳府花園涼亭中,陳恪與蘇轍相對而坐。
蘇家兄弟同時高中,可謂千古佳話,可喜可賀,然而此刻兩人的臉上,卻殊無半分喜色。
“不管怎么說,這次六個入等的,我們嘉佑學社便占了五個,總之是大獲全勝。”蘇轍穿一身藍色的儒袍,面色不太好看。
“是啊。”陳恪點頭笑道:“這對我們這一科,都是一個提升。”說著輕聲問道:“岳父現在如何?”
“我爹氣壞了。”蘇轍滿臉苦笑道:“我在你家借住幾曰,待他消了氣再回去。”
“隨便住。”陳恪點點頭,滿目歉疚道:“這次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其實是有人在借機生事。你看著吧,后面還會鬧得更大,你得熬一段曰子了。”
“嘿……”蘇轍揉揉臉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也不必太擔心,你只管靜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不學庸人自擾之。”陳恪笑道:“其余的事情,都交給我來吧。”
“嗯。”蘇轍點點頭,笑道:“希望我的‘死’,能有點價值。”
“太有價值了!”陳恪重重點頭道:“我們所有人都要感謝你!”
如今趙宗績尚在廣西,陳恪在京城又舉步維艱,任誰看來,他們都不會是主動挑起爭斗的一方。
然而如果知道斗爭無法避免,而且對方一定會主動發難,那么最好的對策,就是先下手為強。在自己能占據優勢的戰場,打一場自己有把握的仗!
當初權衡利弊之后,陳恪同意了蘇轍極言直諫的方針。他很清楚,以蘇轍的身份,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在御試中寫出那樣直言君上、抨擊時政的策論,必然會被對方認為是天賜良機而窮追猛打!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陳恪之所以敢用小舅子作餌,是因為有司馬光給的珍貴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