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還待勸說,富弼卻淡淡道:“我意已決,賢弟就不要再勸了。”
“唉。”文彥博知道,在大宋朝天大地大,品德最大,富相公是不會回去當這個宰相了。他捫心自問,要是換成自己,最多也只能盡量不授人以柄,萬一要是陷入這種〖道〗德困境,怕也只有恬退一途了。想明之后,他不禁嘆氣道:“怎么會弄成這樣?”
“也許君子之道已經過時了。”富弼自嘲的笑道:“現在是權謀的時代了。”
“說的是。”這話說到文彥博心里了,但嘴上還要撇清道:“咱們都有些過時了。”
“其實也不是。”富弼卻搖頭道:“圣賢就是行君子之道,怎么會過時呢?是我自慶歷新政失敗后,漸漸只想著明哲保身而已。
任爾權位再高,失去了勇氣,也注定耍失敗的…。”說著抬起頭對文彥博道:“所以這個宰相,我不當也罷。”
文彥博被富弼削話震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道:“不成,你不當的話,誰能制衡韓綺?!”
“賢弟此言差矣……”富弼卻搖頭微笑道:“這世上能制衡韓椅的人,雖然不多,但絕非愚兄一人。”說著看一眼文彥博道:“你可當之……”
文彥博心下一陣狂喜,剛要謙遜幾句,卻聽富弼又道出下半截道:“賈子明亦可當之!”
“咳咳……”文彥博差點沒給憋死,趕緊借吃茶掩蓋窘態。
“賢弟。”富弼合笑看著他的窘態,緩緩道:“愚兄問你句話,你可要真心回答!”
“彥國兄請講。”
汴京城里,最近最熱的消息,莫過于富相公堅決不肯起復了。官家連下三道愉旨,都被他拒絕了,這讓人們議論紛紛,難不成富相公真要打破宰相遇喪起復的慣例?
更讓人們議論紛紛的,是富弼力辭起復的奏章中說道:‘臣嘗與韓綺論此,今綺處嫌疑之地,必不肯為臣盡誠敷奏,愿陛下勿復詢問,斷自晨慮,許臣終喪。,富弼說,我和韓椅曾經討論過,宰相是否當奪情起復,他說‘此非朝廷盛典”我說‘金革變禮,不可用于平世”我們倆是達成過共識的。以他現在的身份,確實處在很難為我說話的境地。贊成起復吧,違背兩人曾達成的共識,反對起復吧,又會被指為有估權的野心。所以請陛下不要為難他,還是自己做決定,允許我終喪吧。
這番話看起來,怎么都是富相公為他的好朋友韓綺著想,不想讓他為難。
卻也將他不愿起復的原因,明白無誤的告訴了朝野一人們登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韓相公完美演繹了一把,如何擠走上級的辦公室政治。
韓綺倒也磊落,并不否認自己說過那種話。但他的反應更加彪悍,非但沒有絲毫的愧疚,反而非常生氣,公開抱怨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他倒怪起我來!”
這真是無禮也要爭三分。人家富弼剛遭母喪,你卻跟人家說這個,還隨便一說?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卓鄙是卓鄙者的通行證,此言一點不假!
但以韓相公今時今日之權勢,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敢捋他的虎須?
滿朝百官無人敢言,官家趙禎似乎也無可奈何,只是又接連下了兩道起復的愉旨,一道比一道言辭懇切。
那廂間,富相公也沒想到,官家的起復之意竟如此之強,但事已至此,他也是騎虎難下,如果這時候改變主意,那之前的舉動,全成了沽名釣譽的假撇清,人們對韓椅的質疑,就要全轉到他身上了。
所以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富弼咬牙上了堅辭起復的第四、第五狀,洋京城的陛下也只好放棄。
那么恭喜韓相公了,署理中書門下省的‘署理,二字,終于可以去掉了。
按照慣例,韓椅須得接任昭文相,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