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拼一把,興許能出人頭地呢。”
“若人人都如你這般,士氣就上去了。”邵勛笑道:“行了,這次鄴城、長安大軍殺來,咱們避無可避,只能見機行事了。若真不得不上陣,我丑話說在前頭,未奉軍令,臨陣脫逃者死。”
“諾。”陳有根應道。
邵勛又把目光投向其余幾人,眾人紛紛應諾。
裴妃在洛陽沒待多久,兩天后就返回了潘園。
一路護送之時,邵勛找機會提了自己的建議。
“此番入洛,我便為此事而來。”裴妃嘆了口氣,神色間黯淡了許多,不如以前那么有神采了。
戰爭,是人都怕,婦人尤甚。
別以為大晉官軍多有紀律,事實上王朝末年的軍隊,就沒幾支軍紀好的,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才是常態。
至于門閥部曲、塢堡私兵、流民乞活等等,一個鳥樣。
諸王之亂導致地方秩序遭到嚴重破壞,他們就趁機興風作浪,殺的人可不少,抓的奴隸更是數不勝數,更別說吃下肚的“東西”了。
“王妃英明。”邵勛贊道。
跟著這么一個腦子清楚的上級就是爽,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心里有譜,而且不拖泥帶水,這性格很好。
“督伯不怕死么?我記得你就上過兩次陣吧?”裴妃問道。
邵勛略微有些迷茫,不知該怎么回答。
戰爭,誰不害怕呢?
這不是打游戲,鼠標一點,兵就沖過去了。這是要你親冒矢石,橫身鋒刃之端,用生命做賭注,奮力廝殺的。
事實上別看他對下面人講得慷慨激昂,那是為了嚴申軍紀,鼓舞士氣。在內心之中,他的情緒波動并不小,畢竟穿越者也怕死啊。
而且,這種情緒波動還不能顯露于外,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王妃于我有恩,我沒資格害怕。”邵勛緩緩說道。
這話把裴妃干沉默了。
邵勛則看著前方的藍天白云。
有些話,無法對外人講。
小時候,他的膽子不是很大——不,可能只是他以為的膽子不大。
五歲那年,村中有一老人過世,他被父母帶過去。尸體已經涼了,面目有些猙獰,手腳黯淡發青,還有深紫之色。他以為自己很害怕,但當站到尸體面前時,他發現自己很平靜。
上中學之時,親戚家失火,有人被燒死。當人們從廢墟中扒拉出面目全非的焦黑尸體時,他在人群中遠遠看著。他以為自己會很害怕,因為尸體的肚子都燒爆裂了,內臟顯露在外,手指、腳趾融在一起,但他發現自己很平靜,甚至在父母的要求下,給與自己同齡的尸體穿上了一件新衣裳。當時爛肉一塊塊往下掉,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怕。
穿越之后,十四歲那年,鎮壓民變。此世父親已老,弟妹年幼,他代父出征,親手斬殺了一名亂民。
他以為自己會害怕,但當鮮血糊了一臉,親自斬下頭顱系在腰間時,他發現自己很平靜。
夜深人靜,剖析內心時,他不知道自己的下限在哪里。
在戰陣廝殺之時,他甚至會摒棄所有雜念,腦袋一熱就沖上去。
他感覺自己是一個很可怕的人。
他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變態,得了心理疾病。
如今這個人吃人的世道,他真擔心自己往變態的深淵一步步滑落啊。
所以,必須要找點有積極意義的事情,來沖淡自己的負面情緒。
建功立業、結束亂世,還百姓一個太平天下,廢除大晉朝的許多駭人聽聞的制度,讓社會更加進步……等等等等。
如果沒有這些崇高遠大的理想照亮他的前路,充當錨定物,他覺得自己就像在黑暗中踟躕行走的孤單旅人,最終會迷失方向,被黑暗吞沒,成為石虎那類殘暴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