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櫻動作微頓,笑了笑,“殿下多心了,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端王也笑了一下,笑容淡淡的,如同他這個人一樣,淡得仿佛秋天里一潭無波無瀾的平湖。
他是出了名的性子敦厚仁義,很受朝中老臣的愛戴,若不是體弱多病,舒王很難與他爭奪東宮之位。
端王將炭盆移到木榻旁,又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脫下來蓋在寧姒身上,吩咐守在外面的太監端水進來。
他從袖中抽出一條繡著蘭花的帕子沾濕冷水放在寧姒滾燙的額頭上。
隨后佝僂著脊背坐在塌邊,目光柔情的看著昏迷過去的女子。
顧櫻從他眸光里看出些難言的貪念來。
她也看得出,他想摸摸寧姒的臉,可最終還是克制隱忍的將五指捏成拳頭放在膝上,嘆了口氣,什么也沒做。
他就這么盯著寧姒看了一會兒,側過身,看顧櫻一眼,唇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你就是阿渡的妻子?”
聽到這話,顧櫻才憶起端王與世子還算有些情分,世子一直都是站在端王這邊的。
她扯了扯嘴角,“嗯。”
端王點點頭,“是個好姑娘。”
又笑,“阿渡的眼光總不會錯到哪兒去。”
他笑起來的模樣就像是冰雪里初融的春泉,柔中帶著暖,明明才二十幾歲的年紀,卻有著三十多歲的深沉和平靜。
顧櫻大婚那日端王沒能前來,聽是突發病重下不了床,喝了藥,臥床三日才恢復。
王府里的人都以為他快沒了,白綢掛上又取下,凄涼又可憐。
如今瞧著這男人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樣,她心情也格外復雜。
因為,只有她知道,端王重病至此,不是打娘胎里帶來的,而是綰妃與舒王暗中給他的吃食里下了藥。
她今日來,就是想救端王一命。
“咳咳咳!”端王只坐了一會兒,身子便有些受不住了,大手捂著胸口劇烈的咳嗽起來,沒一會兒,他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喉嚨里涌出一口鮮血。
顧櫻面露擔憂,“端王殿下,你還好吧?”
他愣了愣,眉頭緊皺著,抽出帕子捂住嘴唇,平靜至極的將那血漬擦去,偏頭見塌上的少女還昏睡著,稍微松了口氣,“我沒事兒,能不能勞煩你,替我照顧一下阿姒……”
見他如此平靜,顧櫻心酸得厲害。
上輩子端王早逝,寧姒嫁給他后沒過幾年便守了寡。
端王自知命短,不肯拖累寧姒,所以將她娶回王府后便與她相敬如賓,從沒碰過她一根手指。
到他死的那一天,寧姒都還是清白之身。
他死前,給寧姒準備好了和離書,死后,放寧姒自由,甚至還親自為寧姒準備好了豐厚的嫁妝,為她挑好了下一任夫君。
如此情深義重的端王殿下,到死都沒對寧姒過一句愛。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故意冷落寧姒,寧姒仍舊愛他愛得不可自拔……他薨逝后,她自然不肯再嫁給別人,在端王靈柩前,自殺殉情了。
這個男人雖然體弱,表面看來對寧姒淡漠疏離,其實愛寧姒愛到了骨子里。
寧姒傻乎乎的,可對端王也是一往情深。
兩個有情人,卻因為舒王,到死都沒能互表心意過上幾天平淡幸福的日子。
這輩子,她絕不會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顧櫻唇角微揚,淡問,“殿下心里是有寧姑娘的對吧?”
李灝站起身,掀開眸子看顧櫻,到底沒話,染了鮮血的嘴唇微抿,“我走了,替我照顧好她。”
顧櫻咄咄逼人,“我可以照顧她,但她最想要的,只不過是殿下的一句話。”
走到一半的男人停下腳步,再次轉過身來,秋日般的眸子靜靜的看著顧櫻,溫柔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