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平坊,崔盈之宅中。
蘇盈袖和崔夫人正說著話,便聽外頭把風(fēng)的崔寧兒嬌聲道:“老爺回來了。”
兩人便打住話頭,出到外間迎接崔盈之。
崔盈之是被崔平之扶進來的。他相貌與崔平之頗為相像,只是鬢角染霜,額頭皺紋深刻,看上去要比保養(yǎng)得宜的崔平之老上許多。
崔平之抱歉的朝崔夫人笑道:“嫂嫂抱歉,沒想到哥哥這酒量居然退步的厲害,沒怎么灌就趴下了。”
“他在吳郡多年,從來滴酒不沾,哪還能跟得上你們的酒量?”崔夫人和蘇盈袖接過崔盈之,朝崔平之笑道:“不早了,叔叔也早回去歇著吧。”
“好,我明天再來看哥哥。”崔平之點點頭,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待到崔平之走遠,滿身酒氣的崔盈之卻睜開了眼,朝著蘇盈袖抱拳請罪道:“失禮了。”
“無妨。”蘇盈袖并不介懷,微笑道:“倒是我該向你說聲抱歉,害得你和兄弟久別重逢,也沒痛快喝一頓。”
“呵呵,知道圣女喜歡清靜。由著他們喝下去,今晚家里都別想消停。”崔盈之接過崔寧兒奉上的醒酒湯,仰頭喝了下去,這才顧得上問道:“圣女在京這大半年,沒遇到什么麻煩吧?”
“一切都好,只是一直勞煩你們擔(dān)這么大風(fēng)險,我有些于心不忍。”蘇盈袖輕聲說道,她這話倒是誠心實意的。
“圣女這話就太見外了。”崔盈之聞言正色道:“我們夫妻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們自愿的。能為道宗大業(yè)盡一份綿薄之力,冒多大的風(fēng)險都值得。”
“是啊圣女,”崔夫人也不禁感慨道:“若此生能看到人道樂土的建立,多大的犧牲都值得。”
“好,只要我們盡力而為,每天都會離目標(biāo)更進一步的。”蘇盈袖輕聲說道。其實她對所謂‘人道樂土’,反而不如這兩人來的熱衷。但也正是這份信仰,才讓這兩位世家兒女,依然背叛了自己的出身,成為太平道最忠誠的信徒。
十多年前,風(fēng)華正茂的崔盈之,乃是崔晏最中意的一個兒子。崔晏對他的悉心培養(yǎng),要遠超過今日的崔平之。崔晏寄厚望于崔盈之能在自己百年后,繼續(xù)執(zhí)掌崔閥,但一切,都因為十一年前的報恩寺之變,徹底改變了。
事變前,崔晏十分矛盾,書香門第的操守告訴他,應(yīng)該忠君愛國。但門閥家主的身份,又讓他和乾明皇帝天然對立。一番掙扎之后,崔晏還是選擇了加入平王一方,派出自己的長子崔定之,參與了對乾明皇帝的那場刺殺。
這件事,在崔閥中引起了軒然大波,飽讀圣賢書的族人們,無法接受閥主對乾明皇帝的背叛,紛紛指責(zé)他賣主求榮。但崔晏對此并不太擔(dān)心,當(dāng)事成后,他當(dāng)上了位高權(quán)重的尚書令,手握著大玄四品以下官員的任命權(quán)時。族人們的非議聲果然一下小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奉承的笑臉,巴望著閥主能給自家賞個一官半職……
但也有那些食古不化的書呆子,始終不肯原諒崔晏,這其中就有他寄予厚望的崔盈之。
崔盈之冷眼看著父親背主求榮,族人們趨炎附勢,對門閥中的蠅營狗茍感到失望透頂。在跟崔晏大吵一架后,他請求外放,遠離這片讓人作嘔的是非之地。崔晏當(dāng)時也在氣頭上,直接將他丟掉了江南去當(dāng)個小小的縣令。
這正遂了崔盈之的意,他謝絕了叔伯兄長的苦苦挽留,第二天就帶著妻女南下赴任去了。在江南為官時,他又目睹了朝廷對南方士紳百姓的殘酷鎮(zhèn)壓,愈加心灰意懶。正苦悶迷茫間,他偶然接觸到了太平道。深入了解后,崔盈之愈發(fā)感覺,太平道的教義宗旨并非外人所傳的魔道,而是為天下人謀福利的大道。
后來,夫妻兩人便主動加入了太平道,成為孫元朗在門閥中重要的內(nèi)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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