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書店的新址,推開那虛掩的店門,伯爵探頭進去,里面還是老樣子,書海卷林,滿墻滿桌滿地,供人下腳的地方甚少。
天一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后面,一手托著下巴,手肘支撐在扶手椅上,另一手拿著一封信正讀著。
“大師……”伯爵叫了他一聲。
天一打了個哈欠,放下信,嘆了句:“可悲的詩人。”
伯爵知道他在說信的內容,隨口問道:“寫信給您的是一位詩人嗎?”
“一個可憐蟲罷了,少年時便家道中落,在政治上又站錯了隊,遭到放逐,無法返鄉。去年亨利七世死在了錫耶納,這個可憐蟲的希望也隨著日漸式微的神圣羅馬帝國君主一同玩完兒了。我看他這輩子就注定只能在長詩里宣泄自己的情感,二十年前那個女人離開他時,他就是這樣,如今依然如此……”天一用無奈的語氣說道:“這些文人的骨氣往往讓人覺得悲壯而且好笑,我曾經跟他說,妥協和卑躬屈膝的小人過得會比他舒坦,他卻回答我: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天一笑道:“我覺得這句話早晚會流行起來,你不這樣想嗎?伯爵先生。”
伯爵聽了半天,也不知道天一在說些什么,只是打著哈哈道:“我相信您那位詩人朋友的境況終究會好轉起來的。”
“不,我不希望他的情況變好。他是天才,所以他應該死得越慘越好,晚景凄涼,客死他鄉那才是正道,同情和嘆惋才是世間庸人們樂于給予的,只有這樣的遭遇,才會使他被后世視為偉大的文學巨匠,并被無數人頌揚。”天一道:“要記住,伯爵先生,人生完美的成功人士,接受的往往只有指責、敵視和嫉妒,無論他們做什么決定,辦什么事,都會被挑出毛病來,都會被當成另有所圖。
假如有一天,你活到了‘功成名就,風清云游’這種境界,就會越發看清這個人間的骯臟和人類的丑惡。你會重新審視和評判自己所做和所見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最后得到的,只有厭倦、厭惡……和無奈。”
伯爵覺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在滴血,天一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來自地獄的布道,他竟然向一位信奉上帝的圣殿騎士團殘黨領袖傳播這種靡靡之音,而且還是無意的聊天中說著說著就提起來了。
伯爵聽得汗毛都立起來了,心道:我就壓根兒不該接詩人那話茬兒,不!我壓根兒就不該說話!下次要堅決等他先開口,或者是在他空下來的時候我再跟他打招呼。
“那個……大師,關于我們昨天說的……”伯爵想把話題往正事兒上引,昨晚他和天一的交易:他去送沃爾李奧就醫,而天一則解決他的人身安全問題。
但這位伯爵先生的安全問題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搞定的事情,因為要殺他的人,或者說追殺他的勢力實在是很多,而且紛雜,那些勢力之間也未必知道對方的存在,所以情況可謂非常復雜。
“我們昨天說到哪兒來著……哦,對了,秘密通緝。”天一說道。
這里得往回說一些事,十四世紀初的歐洲,是一個王權與教權爭斗比較激烈的時期,在1314年之前,意大利內部分裂為皇帝黨和教皇黨兩派,相互間斗得不亦樂乎,不可開交。接著盧森堡王朝的第一位德意志國王亨利七世攪合進來,于1310年進入意大利。斡旋于皇帝黨和教皇黨之間,實際中擴張自己的勢力。并順利在1310年的米蘭,頭頂倫巴第鐵王冠,加冕為意大利國王;1312年6月29日他又在羅馬正式加冕為神圣羅馬帝國皇帝。
包括給天一寫信的那位詩人在內的許多意大利志士都希望亨利七世能領導四分五裂的意大利實現統一,可惜,這位國王在1313年突然去世,沒能成功攻下那位詩人的故鄉佛羅倫薩。
由于亨利七世很可能會恢復封建領主在意大利的權力,當然就觸碰許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