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大堂內,檀纓回過神再看范伢,已是欽佩至極。
范子,又何嘗不是因為年幼時一位南越人的口述,而反復思索,終行至于此的呢?
相比于我這樣一個站在無數巨人肩膀上的后人。
范子所能依附的,唯有墨家那幾位先賢罷了。
但他,卻看到了與我相同的遠方。
如此之大智,已勝我太多。
然而范伢卻根本無暇感懷,正忙著顧向左右:“你們還沒懂?需不需要我講給你們?”
天道為證,他絕不是在裝逼,只是過于激動,迫切地想要分享剛悟到的知識而已。
別人不好說什么,祭酒韓蓀可已經看不下去了。
“司業,時已不早。”
范伢一愣,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忙收斂心神,卻又更加一臉狂熱地望向檀纓。
他明明是個老頭子……但那眼神,卻如饑渴了數年的魅魔一般……
會后休走!我必將你吸干吮凈!
檀纓一個哆嗦,看也不敢再看他。
至此,正如范伢所說,雖然黃洱沒有承認偷盜,但檀纓對此說的詮釋,已經證明了一切。
考慮到黃洱的名門出身,事情到這一步,差不多也該過去了。
但祭酒韓蓀的法典里,似乎并沒有“差不多”這三個字。
他輕輕點了一下桌子,確認全場都在注視他后,方才開口:
“創想自可天馬行空,但你們知道,這個想法否定了多少東西么?
“黃洱,檀纓,無論這是誰的想法。
“你們可曾想過里面暗藏的推論?”
檀纓一臉不解,黃洱則挺著最后的心力,硬著嘴問道:“請祭酒明示……”
韓蓀當場揚臂:
“周天子奉天道,王畿所在,世之中心。
“如此說所述,地若沒有正中,與群星無異,那天子又是什么?天下又是什么?
“如此說所述,天子治下之地,若非中原天下,只是北方一隅,難道我們才是蠻夷么?難道真命天子在南方么?
“如此說所述,地對于日是歪的。
“這又是在諷何人‘不正’的呢?”
咚咚—咚咚——
霎時,黃洱臟若亂鼓,身形劇動。
繼而膝蓋一軟,整個人都嚇癱,雙手扶桌才勉強撐住。
范伢頓時怒瞪韓蓀,眼睛里滿滿都是一句話——
你他媽有病吧?
然而韓蓀卻只悄悄抬手,示意他矜持一些。
范伢一愣,這才向深處想去。
此時,其實不僅是范伢,就連其他學博聽到韓蓀的指責,都難免有些憤慨。
學宮向來海納百川,祭酒你拿這些教條來壓制學生是什么意思呢?
其中唯有龐牧有所不同。
韓蓀這話,他是真聽進去了,還他娘的覺得很有道理。
是啊,歪了啊,全他娘的歪了啊!
在動啊,全都在混亂的動啊!
天子,禮儀,道德,這都成何體統了啊!
想到了這些,龐牧難免比其他人都憤怒,只是目標不同,他是沖著黃洱憤怒。
韓蓀似是看到了龐牧要爆了,便一臉嗔怒沖他抬了抬手:“我已怒不可遏,唯恐失言,龐學博,你來說吧。”
“就該我說!”龐牧砸案而起。
他瞪了下黃洱,又瞪了眼檀纓,
但最后還是瞪向了黃洱。
“我就權當是你的創想了。”龐牧這便怒掄袖管,迎面劈下,“黃洱,你是要與我儒家開戰么?!還是你春申世家要滅儒誅周?!”
咣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