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當年,沒有做錯啊。”
老人一場大醉,七年來第一次飽食,也第一次睡了個安穩覺,而后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就這樣在睡夢中去世了,被村子里面的孩童稱呼為老怪物的老人,去世的時候,卻是面目安詳下來,表情平和許多,那種雜亂的眉毛也舒展開來。
似乎被什么怪物給啃咬了一邊兒的猙獰面容也寧靜了。
“哎,可惜了。”
“都有人來找他了,結果老怪這個時候沒了。”
村子里面有人這樣地嘆息著。
“瞧瞧那一張臉,連皺紋都沒那么深了,肯定是這個年輕人答應要把他帶出去,這才心里面高興起來,心里面一高興,把事情放下來了,反而不大好,這心里面塞著事情,每天想著點東西,人還能蓄著一口氣,可心里面的事情放下,喝得多了些,就這樣去了。”
“明明就要享福了,太可惜了啊。”
“是啊,太可惜。”
人們這樣說著,口中滿是遺憾。
老里長也是很遺憾的,但是也是個熱心腸的,幫著操持著這老怪的后事。
少年道人留在了這里,為這位僅剩下的鐵騎校尉完成身后之事,他身上的錢財不夠用來買棺木的,于是回去了明真道盟之中,用丹藥換了人世的錢財,而后請村子里面的木匠把棺材準備好,老人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裳,‘睡’在了棺材里面。
他像是身掛懸崖,卻仍不甘,死死撐住一口氣,一定要看到什么結果一樣,當最終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之后,就終于放下且離去了,他有留下遺書,遺書里面很簡單,說死去就只是埋在山上就好,但是有一點——
要正對著都城的方向。
旁人都感慨,不愧是曾經的戰將,果然忠勇。
旁邊還有一枚鐵騎的腰牌,是鐵木鑲嵌了銅材的,上面以銀子澆鑄了文字。
一面刻錄忠,一面刻錄勇。
少年摸了摸,忠的那一面已經滿是劃痕,盡數都是殺賊兩個字,早就已經不成樣子了,而勇字似乎被摸索不知道多少次,也已抹平,老者下葬的哪天,那位老里長看著感慨,從懷里面摸出來一個酒壺,道:“喝了七年最差的酒,今日臨到了了,給你開開眼。”
“說來讓小兄弟你見笑,這本來是給我自己準備的。”
“我說他喝得都是臭酒,他就嘲笑我沒有喝過好酒,我哪里能忍住這樣的氣,就讓我兒給我在府城買了這一瓶酒,可是好酒,打算拿回來之后,抽個空兒給他開開眼,腦子里面想盡了法子,嘿,不怕你笑話,有時候想著想著自個兒都樂起來了。”
“想著一定要讓他好好見見世面丟丟臉,也好給我自己出出氣。”
“可他這樣突然就走了,我反而覺得沒意思了,心里面空落落的。”
“總覺得一輩子沒喝過什么好酒,太虧了。”
老里長給把酒給倒下。
而后不好意思笑了笑,拄著拐杖離開了。
少年道人拿著那一面腰牌,將其和酒一并埋葬入土。
就如他的遺書希望的一樣,埋葬在山上,直對著了都城的方向,少年道人仿佛可見到那雄獅般的眸子瞪大,死死瞪著那個方向,到死都不肯松開眼睛,而并不曾留下姓名,也不需要什么所謂的墓碑,唯葬身青山便是。
埋葬之后,還有些許其他的事情要做,齊無惑幫忙收拾老人物舍的時候,卻發現雖然這斷腿老者七年來不斷典當各種東西,換做了濁酒以醉日,但是竟然還剩下一件遺物,老里長都覺得驚奇了,道:“這老頭子,果然還是有些念想的啊……小兄弟,伱來幫幫忙……”
“嘶呼,這東西怎么,這么沉!”
老里長在屋子里面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