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長信殿,庭院。
這是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居所。
下午時分,日光正好。庭院內只有兩人,而其余的宦官與宮女,盡皆被遣散了開去。
王莽攙扶著太皇太后,也是自己的姑母王政君,在院內緩緩走著。
她已經老了。在八十歲的年紀,即便身為太皇太后,每日鐘鳴鼎食,又有太醫全心照料,但能活到這個年紀,依然已可算是個奇跡。
她的頭發早已花白,身軀也傴僂得如同枯樹。年輕時的絕美容顏,到老來也不過是過眼的云煙。皺巴巴的皮膚上滿是溝壑般的皺紋,再華貴的衣裝穿在身上,也難以掩蓋那沉沉的暮氣。就連雙半閉著的眸子,也灰沉沉的,沒有半點光彩。
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繞著庭院走了兩圈,王政君抬起頭,瞇縫著眼睛望了望頭頂的太陽。
很刺眼,但卻帶給了她暖意,甚至給了她生命。
而大漢也一樣——不,應該說,是比太陽更偉大的存在。太陽會朝升夕落,而大漢卻不會。大漢應該是永遠懸掛在天上,永遠散發著光芒,凜然不可侵犯的存在。
沒有什么,能夠比得上太陽的光輝,就連自己出身的王氏也不行。
她是王氏的女兒,但她在這未央宮中待的時間,卻遠比在王氏族中待的時間遠長得多了。
五十多年來,自皇后,到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王政君的身體里,已經深深地烙下了大漢的烙印。
而王氏,在她的庇佑下,也一直盡情地享受著最充足的陽光。
讓自己出身的家族,盡情地沐浴陽光,甚至占有最多的陽光,這都是好的,是她所希望的。
但最近,她卻越來越隱隱地感覺到,她所不希望的事情將要發生,甚至可能是……正在發生。
“姑母,累不累?”
王莽微微低下頭,輕聲對自己攙扶著的王政君道:“要不要……先去歇息一下?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不了?!蓖跽従徧痤^,盯著王莽,以低沉老邁的聲音輕輕道:“正是要趁著太陽還好,才得多走走?!?
“可是,那終究是要落下去的。”王莽抬起頭,望著已經漸漸西斜的太陽,似笑非笑:“還是趁它落下之前,早點回去吧。日落后,風大?!?
“就算一時落下去,也終究還會再升起來。這是天地間的大道,永遠都不會改變?!蓖跽p輕頓了頓手中的拐杖,話語急促了些。
她望著王莽,又補充了一句:“誰都沒有辦法改變?!?
“是么?”王莽抬頭望了望天上的太陽,突然笑了起來,念出了一句古怪的詩句:“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姑母,你可能感受到,這其中的豪情壯志?”
“你……你說什么!”
王政君的面色驟然一變,原本低垂的眼皮猛地抬起,雙目中的精光暴起,絲毫不似一個已經八十余歲的老婦人。
“我說……這太陽,便是將它換一換,也并沒有什么打緊?!蓖趺Х鲋侍?,在庭院里尋了一處地方坐下,隨后輕聲道。
“你給老身說清楚!你要換什么!巨君!”
王政君卻不落座,雙手緊緊握著拐杖頂端,死死盯著王莽的臉,仿佛一頭已經衰老日久的獅子,仍在抖擻著昔日的雄威。
“姑母,我需要權力。”王莽見王政君不落座,搖了搖頭,自己坐了下來,絲毫沒有緊張地望著姑母怒意充盈的臉。
已經沒有必要再掩飾。現在,到了不得不坦誠相對的時候了。
“權力?你現在所擁有的,難道還不夠么!”王政君再一次重重敲了敲拐杖:“從太師,到安漢公,到如今的攝皇帝!甚至連孺子嬰當上了皇太子三年,都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