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響了。
侍從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放到了房間里的桌上。托盤上,只有一碗稀粥而已,還在冒著稀薄的熱氣。
王睦望著碗里的稀粥。粥很清,清得能數清碗底的米粒。
他抬起頭,看見侍從的目光正投射向自己面前的粥碗,喉結不時上下移動,發出竭力壓抑著的口水吞咽聲。
“餓了吧?”王睦微微一笑,對著侍從道。
“屬下不……不餓,大人?!笔虖挠昧ρ柿艘豢诳谒?,嗓音嘶啞虛弱。
“喝了吧,我現在沒胃口。”王睦說完,將粥碗推到了那侍從面前,輕嘆一聲走到了窗口。窗外的蟬叫個不停,讓他的心越發煩躁。
宛城,幾乎已經要斷糧了。
被圍城已經近三個月。在三個月之前,剛剛自昏迷中醒來時,他便預料到了今日,開始嚴格管制糧草的消耗。
但縱使如此,撐到了今日,還是終究撐不下去了。
軍中糧盡,但民間倒也不是無糧??赏跄雷砸粋€月前,便下達了嚴令,絕不允許自民間強行征糧,違令者斬。
在砍掉了四十多個腦袋之后,再也沒有人敢違抗。但到了目前這樣的局勢,只怕他也要漸漸壓服不住麾下饑餓的軍隊了。
城墻之上,每日都要竭盡全力地廝殺、防守。而肚子里空空如也的士卒,又該如何打仗?
身后傳來了小口的啜吸聲,那侍從終于還是按捺不住腹中的饑餓,喝起了那碗粥。然而總共沒有幾粒米的稀粥,小小一碗又能起到多少的作用?
而下面的軍隊里,怕是連這樣的稀粥也沒幾人能喝得上吧。
嘩變……恐怕也就是這幾天了。
“喝完了,就端出去吧。別對別人說。”王睦背對著身后那侍從,輕聲說道。
“是……謝大人……”侍從自小口變作了大口,用力吞咽著,語聲里帶著哽咽的哭腔。
王睦靜靜站著,望著窗外風景,直到那侍從喝完了粥,對著他跪下重重磕了兩個頭,退出了房間,他才輕嘆一聲:“韓卓。”
“我在?!表n卓的聲音在房間的角落里響起。
“陪我去城墻上看看吧?!?
王睦說完,不等韓卓回應,便轉過頭,向著房門走去。那個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從哪個角落,已經出現在了房門一旁。
他的身軀依舊挺拔,沒有絲毫的傴僂。盡管臉上毫無表情,但卻看不出半點虛弱的神色來。
“說起來,我好像還沒見過你吃東西的樣子?!蓖跄劳崎_門,向著房外走去,淡淡笑了笑:“真懷疑你是不是不用吃東西,也能活得下來的?!?
“我有我的法子。”韓卓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但王睦卻只能聽得到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
穿過走廊,走到院子門口時,兩名衛兵連忙迎了上來。王睦沒有讓衛兵跟隨,也沒有要車馬,只帶著韓卓一人,步行著向城墻的方向走去。
城內的街道上空空蕩蕩,看不見什么平民百姓。城內外兩軍交戰,誰都不想在這種時候碰上什么無妄之災,只能家家大門緊閉,祈盼著自己家宅平安。
只有一小隊的士兵,在兵長的帶領下小跑著向城墻方向跑去,身上也幾乎個個帶傷,有氣無力。而那小跑的速度,甚至還比不上王睦韓卓兩人步行的速度。
那隊士兵的臉上,已經滿是饑乏疲勞之色,雙目中半點生氣也沒有,只能機械地跟著小隊長的口令,向前挪動著腳步。即便如此,他們也始終時不時發出劇烈的喘息。那些瘦骨嶙峋的臉與軀干,讓王睦心頭一陣凄涼。
待到走到了城墻腳下,王睦更是在心中發出了一聲長嘆。沿著城墻之下,是一道深深的壕溝,壕溝之中,每隔幾丈便站了一名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