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從名義上講,是給袁珙的。
道衍沒有寫自己的名字,袁珙也只是說是自己一個不便下山的和尚朋友。
袁珙直言自己想不明白信中的問題,所以來請教姜星火。
道衍的來信,主要寫了困擾他不得其解的兩個問題。
人性是否總是貪婪自私的?
如果是,那大同社會是否無法實現(xiàn)?
事實上,這也是道衍走火入魔后魔功難以寸進(jìn)的瓶頸所在。
如果人性總是貪婪自私的,還實現(xiàn)什么大同社會呢那這一套理論,就說不通了啊!
道衍在大天界寺翻遍三教典籍,到最后只得承認(rèn),靠他自己是想不明白了。
所以。
為什么不問問無所不知的姜圣呢?
被皇帝派來干活的袁珙,便順道接下了送信的任務(wù),李景隆也跟著湊了個熱鬧。
“袁居士怎么看待你朋友寫的這封信?”
姜星火仔細(xì)閱讀后,轉(zhuǎn)頭問道。
袁珙倒了口酒,仰頭灌下后說道。
“依老朽的人生經(jīng)驗來看,人性其實是無所謂本善本惡的。”
姜星火點了點頭道:“不妨說來聽聽。”
袁珙放下那碩大的酒葫蘆,勉力來言。
“如果說人性本惡,那秦檜為什么會早年寫下《題范文正公書伯夷頌后》呢?”
“高賢邈已遠(yuǎn),凜凜生氣存。”
“韓范不時有,此心誰與論。”
“這時候的秦檜,難道不是一心想著做韓、范那樣正直清明的大臣嗎?”
沒等姜星火回答,袁珙繼續(xù)說道。
“那么秦檜在隨后短短幾年時間里,就從力主抗金的主戰(zhàn)派,變成了膽怯懦弱的投降派,甚至做出了以‘莫須有’構(gòu)陷岳飛的千古冤案如果以性惡論來解釋,難道真的是秦檜本來就是一個惡人,只不過早年因為孔孟詩書的教化,讓他心中潛藏的惡暫時被壓制起來?”
“老朽認(rèn)為不是的。”袁珙隨后又懇切言道
李景隆這時候插話問道。
“那如果反過來,說性善論呢?”
袁珙對李景隆解釋道:“既然人性本善,那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自神武皇帝以后,北齊的一群瘋子惡人又如何解釋?把后妃頭顱做成酒杯、以腿骨制成琵琶、裸身招搖過市、奪嬰孩以喂狼狗、蓄蝎池擲人取樂、封禽獸為公侯.這是人性本善嗎?”
李景隆鄙夷地說道:“胡虜與禽獸無異,這本就是事實。”
“那你的意思是,因為他們有胡虜血脈才如此瘋狂?”袁珙問道。
見李景隆點頭。
袁珙又說道:“那這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問題,如果說人性本善,胡虜?shù)娜诵跃筒皇潜旧茊幔俊?
李景隆陷入了沉思。
顯然,他走進(jìn)了死循環(huán)的怪圈里。
姜星火耐心地聽完了袁珙的論述,隨后問道。
“所以袁居士覺得,性善論和性惡論都不對?”
“大抵如此。”袁珙復(fù)又補(bǔ)充道,“但老朽覺得,人性里還是有好的東西確實存在的。”
“譬如?”
袁珙輕聲吟道。
“為嚴(yán)將軍頭,為嵇侍中血。
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
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
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當(dāng)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這便是文丞相的《正氣歌》了,在此時的大明,可謂是老少咸知的經(jīng)典讀物,用來詮釋‘天地有正氣’是再好不過的了。
乍一聽,慷慨激昂振奮人心,但姜星火的腦海里卻有些恍惚,繼而陷入了回憶。
那是第三世,睢陽城(商丘)。
這里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