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驢的士子名為鄭漢卿,去年他的驢差點一腳給永樂帝送走,今年又給姜星火干了當托的活,也算是有幾分臉熟,因此此時也不怯場,揚聲道:“國師要講的,便是工夫論里‘敬’而‘集義’的道理嗎?若是如此,卻是老生常談了些?!?
“不見得是如此,‘敬’也要敬心的,國師卻說跟本體論無關,想來不是一個說法?!鄙磉吜硪晃幻麨楹螘嫉幕锇?,便是當初差點被騙到土迂子里的那位,此時也發聲道。
姜星火并沒有任何不耐煩的神情,相反,他在認真地聽著士子們的想法。
這里必須要解釋理學工夫論的兩個關鍵詞,也就是他們所爭論的焦點,即‘敬’和‘集義’。
如果弄不明白這兩個關鍵詞是什么意思,那么則完全無法理解這些人到底在說什么。
光是干聽著,恐怕就跟聽天書差不多。
但是這些東西作為縫合人的姜星火他自己是明白的,因為姚廣孝學貫儒釋道三教,在敬亭山給他好好特訓了一番。
而且正是在特訓中,姜星火發現了,如何將理學的工夫論,改造為他想要改造推廣的理論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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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來回顧一下姚廣孝關于理學工夫論的特訓內容。
正如朱熹解四書是從里面摘一些先圣詞句用來闡釋自己所繼承的理學哲學體系一樣,‘敬’和‘集義’這兩個理學工夫論關鍵詞,不是一開始就這么重要的。
嗯,朱熹也是老縫合人了.
先說‘集義’,這個詞來自于《孟子·公孫丑上》的知言養氣章中,孟子認為他的不動心之道,不同于告子等人之處,在于他那句著名的“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緊接著便是“而浩然之氣,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所以‘集義’就是這么來的。
但是這個詞在過去從出現到宋朝理學開源的上千年里,其實都不太重要,就是一個普通的詞語,哪怕是章句訓詁流行的時候,對‘集義’的詮釋,也是注重文本字詞上的訓詁疏解,解釋出來的意思就是“集,雜也,密聲取敵曰襲,言此浩然之氣,與義雜生,從內而出,人生受氣所自有者?!?
這里把‘集’解釋為‘雜’,‘集義’也就主要描述氣與義夾雜而生,共同生起的狀態。
但隨著二程以及朱熹的解釋,‘集義’成為了理學工夫論的重要組成部分,集義的工夫內涵與特性亦越來越豐富與強化,并與道德涵養之敬、道德認知之格物窮理、道德直覺之本心良知等修養工夫產生了緊密聯系,從而牽動著整個宋明理學工夫論體系的構建、展開。
至于‘敬’這個詞,則壓根不是孔孟理論里面的,而是來自《周易·文言》:敬以直內,義以方外。
換句話說,是二程、朱熹等理學家們,先覺得‘集義’重要,能解釋理學工夫論,但光是一個‘集義’卻不太夠用,于是按著‘義’這個字,去散發搜尋相關的其他理論依據,就找到了‘敬’,屬于是先射箭再畫靶子。
二程尤其是程頤的確非常注重對‘集義’的闡發,正是在他的吸納下,‘集義’與‘敬’一起構成了其整個工夫論體系的內外兩個重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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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相信看到這里,雖然只有兩個關鍵詞,但對于姚廣孝特訓內容的理學工夫論方面,大多數理解能力和學識水平處于中位數的穿越者已經懵了。
但是前世作為省級優秀高校教師的姜星火卻沒有,因為非常善于學習理解的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理學工夫論最核心、最精髓的部分。
程頤基于‘敬’和‘集義’,認為學工夫在于“進學則在致知”,而朱熹這人,你甭管后世怎么評價他,但單說做學問,尤其是給理學的理論殿堂的最后那幾塊磚瓦補上,把外面的彩繪描的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