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體本身的性質,就是本體性;人對于物體的感知,就是實體性;一個物體的本體性影響另一個物體的本體性,繼而改變了實體性,那就是存在性。
這么清晰、精準、簡潔的定義,甚至讓孔希路感覺到了.美。
是的,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就仿佛是宇宙至理一般,而且任由孔希路如何尋找錯處,都找不到。
在姜星火的認知論的定義面前,孔希路忽然覺得,程朱理學的定義,就是詔獄里那令人發嘔的茅草堆,表面上看著還算干凈有序,揭開到底下,早已發黑發黃。
“凡形色之具于吾身,無非物也,而各有則焉。”
“目之于色,耳之于聲,口鼻之于臭味,接乎外物而不得遁焉者,其必有以也。”
“知其體物而不可遺,則天下之理得矣。”
孔希路口中的呢喃越來越小,直至最后頹然苦笑。
“這般‘體物’,若是能做到‘不可遺’,方才荒唐吧。”
孔希路直到現在,都還有些如在夢中。
但是他終歸是想明白了,自己窮究理學數十年,辯經天下無敵手,這一次不是輸在自己看的書不夠多,研究的道理不夠深刻,辯論技巧不夠刁鉆。
而是輸在,他根本沒從理學上學過,這個問題到底該如何解。
這就相當于,超綱了。
可輸了,就是輸了。
孔希路雖然心神動搖,眼前有些白色星點不停閃爍,腦海前庭和頸椎兩處也是不住地發脹,但他還是顫顫巍巍地扶著桌子站了起來。
孔希路整理衣冠,直到確認自己沒有失“禮”后,方才對著姜星火深深一揖。
“棋差一著,老夫認負。”
不管是自己騙自己也好,思想根深蒂固也罷,孔希路的一生都在恪守他的“君子之道”。
黃信和李至剛,都陷入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震撼當中。
孔希路,一代儒宗,辯經天下無敵數十載。
如今,竟然輸給了姜星火?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只是當這個可能,真的成為現實的時候,還是令人忍不住有些恍惚和不可置信了起來。
而且,孔希路是真的看起來輸的心服口服。
姜星火沒有用任何詭辯的技巧,而是用實實在在的開創性的定義,解決了認知論這個重要哲學命題里關于物體的性質定義。
物體的性質,也就是“物”,是“體物”這個認知過程的前提條件,而沒有“體物”,就不能得到“天理”,換言之姜星火解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地基性的問題,把理學一直以來都無法填補,只能用“誠”給遮掩的大坑,填上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則是如何“體”,也就是如何認知事物的過程。
那么,到底該如何認知事物呢?
自然是要用科學。
紀綱對著孔希路說道:“你這老夫子,且念得國師的好,眼下詔獄里只有我們幾個人,你輸了倒也體面些,若不是國若不是我讓人把你‘請’來,大庭廣眾,當著數千上萬人的面辯經輸給國師,我還真怕你下不來臺,吐血三升,把命搭在臺子上面。”
孔希路此時,也唯有苦笑。
不是認同,而是失敗者沒什么好反駁的。
輸了,說什么都是錯的。
姜星火擺了擺手,止住了紀綱的話頭。
不得不承認,孔希路確實很強,如果不是孔希路犯了思維盲區的錯誤,恐怕姜星火今日最多只能是堪堪與他戰平。
不過贏了就是贏了,姜星火眼下當然也難免在心中產生了些許喜悅感與自豪感,但他知道,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畢竟戰勝孔希路,固然值得高興,但戰勝孔希路本人,從來都不是他的目的。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