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紀綱,就是一個普通的山東大漢,一臉樂呵,看著被自己高高舉起來的閨女眼神寵溺。
大明的官員已經這么隨便了嗎?
換個衙門當然不是,但詔獄作為錦衣衛的直屬機構,那就是紀綱只手遮天的地盤,別說上班時間帶個娃,就是干點更過分的都沒人管他。
“好了好了,先去那邊玩,爹爹有正事。”
也不管女娃娃聽不聽得懂,紀綱把她放在值房的臥室里,又熟稔地換了尿墊,這才和顏悅色地走了出來。
“曹先生,在下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見過紀指揮使。”曹端本想繼續說下去,但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
“是這樣的。”
紀綱稍作解釋道:“本來呢,曹先生應當直接去見孔公,但國師特意囑咐了我一件事,所以就先把曹先生請到了這里來?!?
“國師?”曹端聞言微愕。
“嗯。”
他并沒有懷疑紀綱話語的真偽性,畢竟學術地位不等同于廟堂地位,像這種級別的高層人物根本沒必要騙他這種在廟堂上連小嘍啰都算不上的人,何況這也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勾當,用得著編瞎話欺瞞?
曹端也算是思維敏捷,略一思索便猜測到了計劃更改的原因。
肯定是姜星火也不能完全確定最后到底是誰能進入詔獄,而自己在今日的辯經擂臺上表現突出,這才引起了上層的注意,所以紀綱才會接待自己。
想通這點,曹端的心底瞬間松了口氣,只要沒有其他變故,那他今日營救孔希路之行就多了幾分希望。
紀綱繼續說道:“這小冊子是國師留給你的,伱先看看,看完以后再去見孔希路,而后國師或許會來親自見你?!?
說完,紀綱遞過來一本小冊子。
“多謝?!辈芏斯Ь吹乐x。
“好了,那曹先生就在此處慢慢閱讀吧,我帶小女先出去了。”
紀綱站起身離去時又補充了句:“對了,如果有事情,可以直接喊,院子門口有人?!?
紀綱和閨女走遠,房門關上,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曹端坐在椅子上打開手中的書冊,翻動了幾頁,然后皺眉沉吟起來。
這本近乎隨筆的東西,與他記憶里的學說有著很大差距。
“人們從古至今,無論是哪個文明的哲學家,在選擇自己的道路時,都面臨著一個根本性的抉擇:要么選‘唯物主義’,要么選‘唯心主義’?!?
“在這個一切尚未被準確定義的時代,早期唯心主義者通常強調人的先天知識,認為內心是獲得一切知識的前提,也就是一切知識的來源都是人類先天理智中潛在的天賦觀念和自明原則。”
“而早期唯物主義者則通常強調人的后天經驗,輕視甚至否定內心在人類認識世界的過程中發揮的作用,認為日常生活的經驗才是唯一的知識來源?!?
“由于這個時代,不論是自然界還是動物界,對于人們來說都有太多的未解之謎,所以即便是再理性的哲學家,最多也只能做到‘子不語怪力亂神’,從而走上了主觀唯心主義或是客觀唯心主義的道路。”
“可事實上,人們一切的恐懼都來源于對世界的無知?!?
曹端全神貫注地繼續看了下去。
直到他發現,這本小冊子姜星火只寫了個開頭。
“——后面的內容呢!”
當翻頁只看到一片空白的時候,縱使曹端這般修養的人,都差點忍不住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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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紀綱派人帶曹端來看望孔希路的時候,曹端的腦子里依然是那本小冊子的內容。
監區里唯有一盞昏黃的燈光亮著,照耀在墻壁上,映襯出陰森恐怖的氣息。
“砰、砰!”那兩名獄卒推開監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