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龍井遣瓜片送我回家,幸虧如此,不然夜宵想必以后沒法送了,我回身看著煙雨閣的燈籠,只覺得煙雨閣這個紅眼睛的怪獸,正張大了口,等著把人吞噬進去。
“好冷好冷,快快走,我還要吃糖炒栗子呢!”瓜片不耐煩的催著。
十月的冷風,真的好冷,但是人心,遠遠比它更冷吧。
越來越冷了。一早起來,說話時總伴著濃濃霧氣,大街上的人開始行色匆匆,一副不愿在冷風里停留的焦躁模樣。
爹早早起來磨豆子,甜豆花是時下最受歡迎的點心,趁熱軟軟滑滑的吞到肚里,真是寒冬里的一大享受。
娘招我過去,給我一件桃粉色棉襖,續著滿滿的棉花,穿在身上,暖到心里。娘給我整整領子,道:“明日廟會,爹娘鋪子里生意太忙,沒法子陪你,姥爺過來帶你去玩,好不好?”
“太好了!”我歡呼,姥爺最疼我,而且姥爺的性格不像一般大人那樣古板,他幽默風趣,是個標準的老頑童,我一心期盼著明天會是一個晴天。
第二天果然天隨人愿,好藍的天,我在門口盼了好久 終于等到戴著氈帽,拎兩只鴨子的姥爺。
姥爺做了一輩子裁縫,眼睛不大,身量普通,嘴角上翹,什么時候都像是快快活活的,人又愛笑,眼睛周圍有很重的笑紋,穿一件羊羔皮里的夾襖,一雙橫梁老頭樂,臉頰被風吹的紅彤彤的,遠遠對著我大喊:“寶貝外孫女!”
當初爹娘成親時,爹可謂是一窮二白,一個孤苦伶仃的窮青年,喜歡上隔壁鋪子裁縫店女兒,不敢托人說媒,只怕給不了娘好日子,反而讓娘跟著受苦,居然是姥爺聽見風聲,倒覺得小伙子誠實勤勞,硬是不顧姥姥反對,就讓娘嫁了,還自己貼進去間房子。別人都嚼舌頭說老頭子古怪,姥爺呵呵一笑,從不理會。
我撲進姥爺懷里,姥爺笑說:“幾個月不見,小梅菜居然成了龍神使者了,怎么樣,給姥爺看看壽?”
我撅起嘴:“姥爺莫要笑話梅菜呀,前幾日煙雨閣出了人命,公差還來帶梅菜問話呢,梅菜頭一次去公堂,好生害怕,心下想著,這勞什子使者,梅菜可再不愿意當了。”
姥爺從懷里掏出一小罐麥芽糖給我,道:“神神鬼鬼的事姥爺可沒有遇到過,不過上次那個案子姥爺聽說了也嚇了一跳,頭皮被剝掉的那個姐死的時候,你也在場?嚇壞了吧?這樣的場面怎么能叫一個小丫頭看見,真是的。”說著搖頭,幾根稀疏白發隨風搖蕩,爹娘早也出來笑迎,我忙把姥爺往屋里讓:“姥爺歇一會,歇好了帶我去逛廟會!”
“好好,”姥爺笑::“正想著聽梅菜講講龍神爺的事呢!”
我把案子略去龍井瓜片,大致給姥爺講了一遍,姥爺皺眉道:“煙雨閣怎么這么不太平?許是冤屈多了,才滋生這么多異事。那假發鬼是如何到了牡丹姑娘手里?”
我回說不知道,實際上,問了牡丹姑娘的丫鬟,她只說不知道,又問她可看見什么生人出入,她想了好久,說是見過一個紅衣小女孩曾經在她前面轉角跑過去,她只當是我來送夜宵,追上要訂桂花糕,卻追到在走廊死角消失了,仿佛鉆進了墻里,還嚇的她發了一場燒。
這個紅衣小女孩不是龍井的賬冊妖怪,到底是誰呢?她和煙雨閣的詭異事件,又有怎么樣的聯系呢?
姥爺看我發呆,只當我急著去廟會,心不在焉,便牽起我的手去廟會了。
今天天氣格外好,天藍的像剛洗好的青緞子,上面浮動著魚鱗一般的白云,微微有風,仗著穿的暖,陽光照下來,居然覺得很和煦。廟會上人頭攢動,商販們扯著嗓子吆喝,賣藝的壯漢正赤膊擂碎大石,賣狗皮膏藥的瞎子舉著“藥到病除”的幡蹣跚邁著步,兩側擺攤子賣胭脂水粉的更是琳瑯滿目,應接不暇,姥爺給我從一個胖大叔手里買了糖葫蘆,鮮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