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
呂政站在一塊橫亙的馬路中間的大石頭前,負著雙手,腆著小肚腩,嘴角噙笑的看著石頭上刻著的哪一幾行字跡。
“呂大人尊啟:
升斗小民,斗膽教呂大人一個道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五千石糧秣換此道理,呂大人血賺。
勿相送,已抵家。”
“有點意思!”
他微笑著移動目光,望向馬道兩側(cè)的那些個兵刃、甲胄具無,但好歹還留了一身里衣遮羞,并且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四五百具尸首,輕聲呢喃道:“就是字跡丑陋了些……”
不多時,趙佗按著戰(zhàn)劍,快步行至他面前,拱手道:“啟稟公子,我州府之卒,是被這些郡兵所殺,劫走糧秣的,是另一伙人,這伙人兵刃雜亂、手段雜亂,似是盜匪流寇所為,唯有一小撮尸體,似是幽州軍的武藝。”
“他們劫了糧秣,遁逃往拓縣,距此時已一個時辰有余!”
“若是快馬加鞭,有望追回我們所失糧秣。”
呂政認真的聽著,聽完后才微笑著朝身畔那塊刻有字跡的大石揚了揚下巴道:“不必追了,此人不說都說了么?那五千石糧食,權(quán)當是他教本公子道理的束修了。”
“他都不吝教本公子道理。”
“本公子若再計較那區(qū)區(qū)五千石糧秣,與那蠅營狗茍之輩有何區(qū)別?”
趙佗聽言,低垂的頭顱頓時垂等得更低了。
“說起來。”
“確是本公子小覷了天下英豪!”
呂政卻是不甚在意,只是臉上的笑容忽而微微有些冰冷:“陳縣彈丸之地,便能出此兩位棋高一籌的大才,九州之地何其廣闊,英雄豪杰幾何?”
他的確是有些驚訝。
熊完便也罷了,那老賊青年之時便是兗州有名的才俊,韜光養(yǎng)晦數(shù)十載,心計深沉如海。
況且他初來乍道,為求速勝,行事難免急躁了些,被熊完抓住破綻,不足為奇!
但即便如此,他與熊完的這一局弈棋,他亦算不得輸!
是,他最終是丟了這批糧秣。
未能圓滿的達成離間熊完與陳郡諸世家大族的緊密聯(lián)系,進而收攏陳郡諸世家大族為己用的目的。
但熊完終究也還是對這批糧秣動了手。
既然動了手劫了糧,那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這種事,瞞過外人容易,可想要瞞過陳郡的那些個與熊完雞犬相聞的世家大族,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經(jīng)此一役,熊完與陳郡諸世家大族,再難和好如初!
所以,他與熊完這一局,頂多算和棋!
他沒贏。
但也沒輸。
但這一伙不知打哪兒崩出來的劫糧之人,不但能在短短兩三日之間洞徹他與熊完的博弈,還能從他和熊完的博弈之中火中取栗,成功劫走了這批糧秣。
而他,卻連對方是誰都無法判斷。
這一局,他的的確確是輸了!…
輸了就是輸了!
這點糧秣,他呂政還輸?shù)闷穑?
“去準備一下,一個時辰之后,啟程回昌邑。”
呂政沉吟了片刻之后,忽然說道。
趙佗茫然的抬起頭來,低聲道:“公子,我們不去譙郡了嗎?”
呂政微微搖頭道:“陳郡謀劃失利,再去譙郡,意義不大……再說,眼下我們哪還有功夫去謀劃譙郡!”
趙佗心領神會,拱手道:“喏!”
說完,他按著戰(zhàn)劍轉(zhuǎn)身快步去整頓兵馬。
呂政舉目一掃,在人群中找到李期所在,不假思索的舉步便向他走去。
不曾想,讓剛邁出幾步,那廂的李期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意圖,臉色微變,腳下不自覺的往后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