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
雍州、咸陽,郡守衙內。
“……嘉嬴卿忠貫日月之心、孝感天地之情,特加嬴卿為雍州牧……拜章邯為車騎將軍,總攬雍州兵事,抵御犬戎之兵鋒……”
堂上,相貌堂堂的紫色華服文士,手持華美赤色錦緞卷軸,抑揚頓挫的高聲誦讀著。
堂下,已正式認祖歸宗的嬴政,身著朱紅色寬大袍服、腰懸長劍,身形偉岸如鶴立雞群般的佇立在諸多郡衙官吏最前方,捏掌作揖,低垂的面目,時而陰鷙如黑水,時而暴戾如怒焰。
縱使早就通過洛邑的故交好友,獲悉了朝中諸公對他態度,知曉今日之論功行賞,極大可能會對他明升暗降。
而然當這種糟爛事當真如他所料一般的落到他頭頂上時,他仍然感到了發自肺腑的惡心!
特別是聽著上方那個天使,一口一個‘忠貫日月’、一口一個“孝感天地”,字字句句都像是侮辱性極強的大比斗,噼里啪啦的抽在他的臉上!
直抽得他,恨不得一把拔出腰間的寶劍,沖上去將這個大言不慚的天使亂劍砍成肉糜!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就理解了當年陳勝在石頭上給他留下的那行字的含義。
也突然就理解了,陳勝為什么會拼著身首異處,也要反了大周!
一個連他這樣的忠臣都不知善待、各種提防打壓的王朝……
哪還有什么希望?
哪還有什么未來?
“嬴太守、贏太守,接旨啊!”
天使小聲的呼喚聲,將嬴政被怒火焚燒得通紅的心神從失控的邊緣拉了回來,他再揖手,極力克制著胸中的怒火,長聲道:“下臣接旨,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躬身接過天使手中的赤色錦帛,起身面無表情的環伺四周的諸多官吏。
一眾郡中官吏即便心頭匿笑,卻仍不敢與他兇光閃爍的眸子對視,連忙向他施禮道:“下臣拜見州牧大人!”
一旁頂盔摜甲的章邯,亦滿臉愧色的主動上前抱拳道:“州牧大人。”
嬴政面無表情的凝視著章邯,直看得章邯頭皮發麻之時,他才忽然笑道:“章將軍,往后你我二人,可要同心戮力,好好代天子牧守雍州啊!”
森冷的笑容,既像是野獸張開的血盆大口,又像是斷頭刀刀鋒上閃爍的寒芒,激得章邯不顧甲胄在身,捏掌強行躬身,高呼道:“末將自當唯大人馬首是瞻!”
“是嗎?”
嬴政呵呵的輕笑著,神色似乎緩和不少,他親手扶起章邯,拍著章邯的肩頭輕聲道:“那章將軍可要說到做到,莫要令朕失望才是……”
堂內的眾人,包括尚未離去的天使,見到這一幕,都不由的微微虛了虛雙眼。
誰都無法分辨,這一幕到底是真是假。
畢竟朝廷雖然讓章邯來接受雍州的軍權,但眼下雍州的兵權還在嬴政的手中。
于是乎,這一幕就很是耐人尋味了。
因為假如這一幕是假的,那么它有可能會變成真的。
假如這一幕是真的,那么它又有可能會變成假的!
而這一幕的真假,將直接決定雍州的局勢!
乃至于,左右九州的大勢……
……
千束璀璨的星月光輝,垂落于帥帳之中。
寬敞的帥帳之中,一身寬松月白色長袍的陳勝,神色恬靜的盤坐在蒲團之上,五心朝天、抱元守一,丹田處一團朦朧卻純凈的紫色光暈,緩緩旋轉著。
這團紫色光暈像是有呼吸一樣,在旋轉的過程中不斷的放大、縮小。
時而大到如熊熊烈焰,能將陳勝整個身軀都籠罩在中心。
時而又小到如同針尖,在耀眼的星月光輝中幾乎無法看見。
如此循環往復,似永遠也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