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聽言,心下亦輕輕的松了一口氣,反問道:“夫子入陳所為之事,賢兄可知?”
他今日會來,其實是因李斯拒絕了荀子為儒家方便的請求一事,令他對李斯的品德有了一定的改觀。
只是他二人犟了這么多年,主動示好的話,那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
李斯撫了撫清須,這樣的話語,若非他知曉韓非的品性,恐怕還真會以為韓非是來做說客的,“那日夫子提過幾句,愚兄知曉此事不可為,便未往下聽……怎么,賢弟是來替夫子奔走的?”
末尾,他還小小的嘲諷了韓非一把。
因為這樣的嘲諷,當年都是韓非說給他聽的。
“還真是!”
韓非點頭大大方方的承認,驚得李斯伸手就想扯下韓非臉上蒙眼的黑布,看看眼前這廝是不是妖魔變幻而成的。
但就在他手即將抓到韓非眼前的黑布時,他忽然又聽到一句話。
“畢竟孔圣入世這么大的事,不奔走不行!”
韓非抬起頭,靜靜的用蒙眼的黑布看著李斯,唇角還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嘲諷笑意。
李斯的手一僵,腦子都還未理清楚“孔圣入世”所代表的意義,心頭就已經心亂如麻了,失聲道:“你說誰入世了?”
同樣出身荀子門下,他當然也知曉孔圣入世,意味著什么!
韓非:“孔圣人。”
李斯:“孔圣人咋了?”
韓非:……
“鎮靜一些!”
他無奈的說道:“孔圣并不是來要王廷游學!”
李斯:……
“你覺得我是擔憂孔圣人來王廷游學?”
他無語得連客套的禮儀都省略了,“我擔憂什么,你會不知道?”
他當然不擔憂孔圣人來不來王廷游學的事,反正就算孔圣人要來,他也只需要躺平,做好被戰車碾過去的心理準備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做,因為做什么都徒勞。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韓非也懶得再與李斯客套,三言兩語的就將那日荀子提出的一些“請求”,轉述給了李斯。
李斯認真的聽他敘說,頭疼的直扯胡須。
待到韓非說完之后,他才接口道:“你乃法家掌舵人,有些事大王無法對你言明,我只能告訴你,大王對百家的忌憚,遠比你想的深,稷下學宮在大王心中的份量,也遠比你想象中的要重!”
“依照我對大王的了解,無論是孔圣入世,還是荀子口中的‘浩劫’,都不足以令大王更改稷下學宮的布局……恕我直言,夫子那些話,就連我聽著都覺得有幾分脅迫的味道在內,若是傳入大王耳中,他一怒之下焚書坑儒,我都不會感到驚訝!”
韓非深以為然的點頭:“正是因為此事都不好辦,你我才必須提前理出一個頭緒出來供大王抉擇!若是事事都需要大王來親力親為,那王廷還高官厚祿的供養你我作甚?”
李斯心下很是膩味韓非這股自命不凡的清高勁兒,但卻又不得不承認韓非的確說得很有道理!
“可以一試!”
他一個不注意一次性拔下了一撮胡須,痛的齜牙咧嘴:“但我不保證有效,大王心智堅韌、乾坤獨斷,下定決心之事,極少再采納向左之諫。”
韓非:“那不成一意孤行的獨夫了嗎?你這位難不成肩負的是刀筆吏之職責?”
“我豈能不知大王如此武斷,有剛愎之嫌?”
李斯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可無數件我與大王意見向左之事,最后的結果都證明,大王才是對的人,你來教教我,如何與大王爭執?如何敢與大王爭執?”
韓非無語了許久,才艱難的說:“我們還是來說說儒家的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