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上,或許并不存在盡如人意的職業。
哪怕是君王這個在所有人眼中都高高在上、言出法隨,普天之下再無任何人、任何規矩能對其進行約束的頂級職業,其實也會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制約。
就好比尋常百姓家都能闔家團聚的除夕夜,陳勝卻不得不遠赴徐州,直至凌晨才踏月而歸。
再比如連要飯的乞丐都能給自己放一天假休息一天的正月初一,陳勝卻不得不大清早就起身整理衣冠,率領漢廷文武百官盛裝舉行新歲祭祀大典,祭祀三皇五帝,山河大地、日月四時,祝禱漢廷今歲能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人畜興旺……
完事兒了還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在漢王宮大宴群臣,笑呵呵的和一幫糟老頭子一起總結過去、展望未來。
一套例行公事走下來,回家之時又已是星河高掛。
他當然可以不理會這些瑣事,美美的在家陪著老父親和老婆舒舒服服的過個年。
甚至只要他愿意,取消這些在九州大地已經不知道流傳了多久的儀式,也就只是一句話的事。
可相比偷懶會造成的一系列負面影響,很顯然委屈自己再操勞一天,是個非常明智的選擇。
雖然這些故老相傳的流程,在他眼中都是脫褲子放屁的表面功夫。
但這或許就是人生……
為了這場盛大的宴會,漢王宮的膳夫們忙前忙后的準備了一個多月,在這個天寒地凍、萬里銀裝的時節,愣是湊齊了水陸空全家桶,外加種種在夏秋之極都不是很常見的綠蔬。
文武百官們個個都吃得滿嘴流油、酒足飯飽。
陳勝卻吃得是味如嚼蠟,滿腦子都是自家院子里支起的那幾口大鍋里蒸騰起的熱氣兒。
本質上,陳勝其實是個十分戀家的人。
或許是因為他死過一次,深刻的明白財富和權勢在死亡面前宛如浮云的道理。
又或許是因為他享受過更好的,九州當下生產力水平下的大多數享受在他看來都不過爾爾。
是以相較于出人頭地、光宗耀祖,當大官、掙大錢這些世俗的欲望,他其實更希望將在陳家大院那一畝三分地內虛度光陰。
當然,走到他今時今日這一步,是否出于他的本心,已經不重要了。
上千萬漢廷百姓,乃至整個九州人族的份量,已經足以推動他那顆想躺平的心,不停歇、大跨步的往前沖!
躺平與責任心之間,本身就是兩碼事。
這或許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時勢造英雄。
……
馬車在王廷侍衛護衛下,平穩的駛入長安坊。
車廂內剛剛脫下一身繁復冠冕袞服,只穿著一件單薄玄色內襯的陳勝,疲憊的托著下顎靠在車窗旁,目光沒有焦距的望著天空中璀璨的星河。
忽而,一股混合了中藥苦澀味、陳年粟米特有的霉味兒的澹澹食物味道,傳入他的鼻息。
他下意識的向味道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見一片反射著暗澹星光的灰蒙蒙白雪之中,一片斑駁的昏黃燭火光芒,透過一扇柵欄窗內傾瀉在雪地里,熠熠閃光。
借助積雪反射出的暗澹星光,陳勝一眼就認出了那座隱隱顯露出長方體輪廓的大屋,是一間集中抗寒的火炕大屋……陳縣雖是漢廷中樞所在之地,但無力獨自越冬的老百姓仍然占據多數,是以陳縣內的火炕大屋并不少見。
陳勝遲疑了幾息,最后還是輕嘆了一聲,開口道:“停車。”
“吁!”
駕車的侍衛長當即勒住拉車的馬匹。
陳勝起身走下馬車,向著夜幕中唯一的那道燭火光芒行去,一眾王廷侍衛慌忙拿著火把跟上他的腳步。
他卻揮了揮手,令大部隊留在馬車周圍,只帶了兩名拿著火把王廷侍衛照亮。
火炕大屋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