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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外面好啊,在宮室里,人一多便太過于憋悶。”
鳳臺旁的園圃小徑,明月一直想著方才趙王的眼神,心中涌現不安。走在他身前的廬陵君趙通卻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
明月拿不準他是否意有所指,便只能敷衍地稱是。
若是記憶沒出錯的話,長安君年少時,就和還是太子的趙王丹鬧過一些不愉快,二人在趙太后面前假裝其樂融融,暗地里卻關系緊張。他反倒跟宮婢所生的趙通走的更近,比起目中無人的紈绔太子,性情溫和的趙通才像親兄弟。
可人是會變的,被封為廬陵君后,趙通整日跟在趙王丹屁股后面,陪伴他讀書學政,誰知道他現在跟誰親近?方才拉明月出來,到底是為明月解圍,還是為趙王創造跟太后私下說話的機會?
外愚內慧的趙通似乎覺察了明月的心思,搖了搖頭,嘆氣道:“嫡庶有別,尊卑有序,嫡子大王是干,庶子封君是枝,君臣之位已定。像我這般,若不依附于樹干,枝葉便要早早凋零。”
這老氣橫秋的話,從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口中說出,很是違和。但明月也沒有太過驚訝,在記憶里,趙通本就是個早熟的孩子,王室子弟,尤其是庶子在宮廷中小心翼翼地活著,也殊為不易。
趙通似是想要對他解釋什么,但明月已經不是原先的長安君了,前世在單位里見多了人前稱兄道弟,人后暗中下刀子的官場斗爭。他不得不留個心眼,對趙通有所提防。
戰國不像春秋,禮樂徹底崩壞,縱橫策士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君王公子的背信棄諾也成為家常便飯。生于這樣一個時代,明月才不相信什么古人就一定單純樸實的鬼話。
氣氛再度沉默下來,四名宮人提著銅宮燈在前后照亮道路,路過一處高聳如鳥首的屋檐下時,廬陵君又忽而指著上面道:“長安君,還記得這里么?”
借著月光和燈光,盯著那屋檐的輪廓,一幕往事浮現于明月眼前,還連帶著背上的隱隱微痛,這是來自身體的記憶……
“那時你我才十一二歲,王兄自詡高貴的太子,不肯與吾等玩耍,這園圃便成了你我二人的疆場,在這里競相追逐,一度爬上了這二層樓的屋檐上,你還失足跌了下來……下來以后,你倒是無大礙,我則被慍怒的太后狠狠責罰一頓,身上現在還有木棍留下的疤痕呢……”
小時候,趙通經常做長安君的替罪羊,他將這當做童年趣事說出來,但明月卻想到了另一件事。
“按照母后的計劃,若是我不去齊國為質,就要輪到廬陵君去那異國他鄉了……”
廬陵君也是趙惠文王的兒子,他也有母親,也必然不舍。
一時間,明月竟心生一絲慚愧,也不好意思對廬陵君冷淡了,順著話題,二人開始熱絡地聊起了小時候的趣事,兩位少年的爽朗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園圃中,仿佛恢復了昔日的兄弟之情。
聊著聊著,話題卻偏到了廬陵君最近在讀的書上。
……
身為庶子,廬陵君也有自知之明,他只想做一個閑散的封君,等成年后去封地過半隱居的生活,亦或是住在繁華的邯鄲城里,與趙國的文士、外來的儒學游士談天說地……
沒錯,趙通是很喜歡儒家的,兩年前受入宮為惠文王講學的魯國儒者孔穿影響,便一發不可收拾,整日埋頭讀書,連玩心也收了不少。
作為生在紅旗下的現代人,明月卻對儒家不太感冒,在趙通大談什么詩、書、禮、樂,稱頌其精妙時,他有些哈欠連天,忍不住反駁道:
“但是,儒家在這亂世里沒什么用啊,別談治國了,君不見,魯國、中山國,但凡重用儒家的國度,到頭來不是衰弱就是內亂。”
“我聽宦者令說起過,趙國在趙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