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照壁上的黑字,如同萬古長夜里的一顆顆明星,閃閃發光,結合在一起,恍若銀河九天。
從最開頭的“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問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到中間的“九州安錯?川谷何洿?東流不溢,孰知其故?”問大地構成,河川東流之理。
再到結尾的“吾告堵敖以不長。何試上自予,忠名彌彰?”問楚國及天下歷史興衰。
全詩三百余句一千五百余字,突出的就是一個“問”字。
不論是天地萬象之理,存亡興廢之端,賢兇善惡之報,神奇鬼怪之說……幾乎無所不問,明月前世雖然也走馬觀花地讀過,可如今在稷下學宮前現場讀來,隨著一百多個問題一一映入眼簾,一一鉆進腦子,他心中頓時有一種”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之感。
與旁邊那些第一次來稷下學宮,看得滿臉震撼的年輕士人一樣,明月也發出了由衷的贊嘆。
“真不愧是《天問》!”
“長安君知道此詩?”
自稱田嘉的俊美年輕人奇道:“那長安君可知此詩篇因何而作,又為何會出現在這稷下學宮的入口照壁上?”
“我聽說楚國大夫屈平來過齊國兩次,想來他的作品在齊國也流傳甚廣罷?!泵髟滦α诵Γ骸拔夷赣H乃是齊閔王之公主,她一直就很喜歡屈辭,還用屈辭里的字句為我取了小名,想她年輕時候也瞻仰過屈子風度……”
田葭瞧了瞧長安君,竟有些好奇他的小名會是什么?不過看樣子對方也不打算透露給一個初識的人,才臉色一紅,咳嗽一聲壓低音色道:
“不錯,三十多年前,屈子是作為楚國使者,來過兩次臨淄,還游覽過稷下學宮。但《天問》卻與屈子其他詩賦不同,稷下學宮里最流行的,就是以問答方式來討論問題的風氣,屈子耳渲目染,收集稷下九流十家的種種問題,加以潤色,才寫成這篇希世之作?!?
“原來是受學宮啟發,難怪。”明月了然,與離騷等篇章不同,《天問》的深度已經遠超一般文學憂思之作。
“屈子的《天問》最初只是被稷下士廣為傳唱,之后因為閔王無道,稷下先生四散而去,學宮一度荒廢。到了五國伐齊臨淄之戰,學宮外墻也被毀。一直到今王復國后,重修學宮,荀子被推選為祭酒,便建議在外墻寫上《天問》全文?!?
“一來,是為了紀念投江殉國的屈子……”
說到這里,田葭的聲音有些黯然,她與別的公主貴女不同,對紅妝興致寥寥,卻對那些深邃的學問,膾炙人口的詩篇著迷。其中最景仰的,就是屈原,三閭大夫那悲壯凄慘的人生,也讓年輕的她無數次淚灑衣襟,覺得這是天喪英才。
“二來,這不但是屈子留給稷下學宮的疑問,也是學宮眾人窮盡一生想要去解開的謎團。祭酒希望,每一個進入學宮的人,都是帶著滿頭疑惑而入,勇于提問,相互切磋探討,最后離開學宮時,能找到答案。”
“荀子真是用心良苦,屈子的得意之作放在這里,真是恰如其分!”
明月卻是對荀子多了一層佩服,跟孟子這個把所有楚國人楚國學問罵作“南蠻鳩舌”,不屑一顧的地域歧視者不同,荀子在這方面可寬厚多了。
他這是在明確無誤地告訴天下,《天問》里這種上下求索的態度,就是稷下學宮的精神所在!
“這次來稷下,真是不虛此行。”
如此想著,明月更加期待見到荀子本人。他安定心情,離開了已經盤桓許久的照壁,繼續往學宮深處走去。
不過田葭卻還沉浸在方才對屈原的景仰上,她想起營丘山狩獵時,長安君的談吐不凡,指點江山時的有理有據,便問道:“不知長安君如何看待屈子?”
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