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吩咐的事秦謹,與諸侯信,臣弟已頒行下去,與秦國陶丘有爭議的邊界,我國主動相讓,被趙國所占的高唐、平原,也不再執意討要……先前派去各國的報喪使節也都已歸來,秦趙楚魏韓五國,都愿意與齊友善,唯獨燕國方面,并未有使節前來……”
次日早朝后,后勝被留了下來,向君王后一一稟報了二月份以來的外交成果。
齊國從齊威王時代起,就改革了官制,在相邦之下,設置了“五官”,分別是大行、大田、大司馬、大司理、大諫,掌管外交、經濟、軍事、刑法、監察。后勝之前就做過齊宮謁者,負責接待諸侯使節,如今當了主管外交的大行,倒是得心應手。
但今日稟報完畢后,他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欲言又止。
君王后在后勝說話世,一邊聽,一邊在埋頭查看著各地上報的奏書、上計,只是偶爾點了下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等她抬起酸溜溜的脖頸時,卻發現后勝還在,不由微微皺眉:
“吾弟,還有何事?”
后勝下拜道:“承蒙太后信賴,臣弟得以從一小小謁者,一躍為五官之一,職責重大。弟誠惶誠恐之下,也深感自己學識不足,故而這些天一直在守藏室翻閱史書,查看齊國數百年來外交成敗,希望能以前人教訓,彌補弟的不足。昨日看到一件史事,心有所感,故而想與太后分享……”
說著,后勝還主動走上來為君王后捏起了酸痛的肩膀,二人本是血親的姊弟,因為后勝比君王后年紀小許多,君王后視他如自己的另一個兒子,也不必太避諱,便笑道:“那你便說來聽聽。”
后勝眼珠一轉,便說起了蔡澤轉告他的那個故事……
“三百多年前,還是姜齊之時,那時候齊頃公在位,齊國雖比不了桓公、管仲時的霸業,但也算強盛。恰逢晉國派了使節來覲見齊頃公,這使節名為卻克,乃是晉國諸卿之一,他本就略顯駝背,走路一瘸一跛,登上臨淄朝堂后甚是滑稽,齊頃公的母親躲在帷幕之后看到這一幕,便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
“卻克自尊極強,于是大怒,當時強自忍了下來,可等到返回晉國,渡過黃河后,他便將自己的玉佩沉入了河水中,還發誓說,卻克不報此仇,今生定不過大河!于是這次出使,非但沒有讓齊晉關系好轉,反而更糟,為了報這奇恥大辱,卻克屢屢勸晉侯伐齊。”
君王后年輕時也閱遍齊史,對這件事有些印象,便道:“之后的事我知道,幾年后,卻克做了晉國正卿,晉侯使卻克伐齊,齊軍迎戰,卻在鞍之戰里大敗。卻克親帥戰車,追得齊頃公狼狽而逃,繞華不注山三圈,后齊頃公與車右逢丑父互換位置與服飾,才得以僥幸逃脫,返回臨淄……”
那一戰后,晉國逼迫齊國簽訂了恥辱的和約:第一,要齊頃公的母親,就是那個曾經嘲笑過郤大元帥的蕭同叔子到晉國做人質;第二,要齊國把境內的壟畝洼埂全改為東西走向——“盡東其畝”,方便晉國的站車隨時可以方便地開進齊國。
對于齊國而言,這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不過,這是姜齊的事,與田齊無干,君王后扭過頭問后勝:“你將此事說與我聽,想要表明什么?”
后勝松了手,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臣弟聽聞,長安君已請趙國太后向安平君提親,欲娶田葭為妻,此番趙國回復國書,也數次提及此事,臣弟是忽然想到,等先王喪期過后,太后卻以田葭下嫁他人,這對于長安君而言,也是奇恥大辱啊!”
君王后凜然:“你的意思是,害怕長安君成為又一個卻克?”
后勝頷首:“然也,太后執政后,齊國的邦交國策乃是事秦謹慎,與諸侯誠信交往,不結仇,也不結盟,可這平白無故間,卻要與長安君結下奪妻之恨了,這恐怕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