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輕風吹得澹霧如縷,緩緩綣舒浮動,稍遮住楚紅裳凝望眼波,讓她亂了情思。
分心打量,原來有一小陣,繞齊休榻臥處遙布了個圓,正無聲無息運轉著,其外呈水墨山河之景,內凝此間靈脈之氣,又裹起線沁人心脾的燃香,徐徐導至榻前。
還有數根陣法石柱,亦非凡品,棄置于靜室角落,映出朦朦幢影,游移于后壁。
她并不認得這些陣法物事的具體功用,但心知皆是楚神通為醫治齊休而張羅的,觀其形制品階,不可謂不高妙,不可謂不盡心。
也應確實是什么辦法都試過了……
“這廢物!”
一念及此,她愈發嗔怒,抬指在齊休額頭側方一點,“瞧把大家折騰的!”
這一指用了些力道,可惜,空余詰聲,無有對答,齊休除腦袋因受力而偏向一側,額頭多了道淺淺印痕外,再沒任何反應了。
往常那張滿臉堆笑,暗含些畏懼伏小,暗含些色魂授予,嘴巴上不停討好湊趣的生動面容,與如今榻上這活死人兩相對照,她心中頓時生出些知己寥落,孤家寡人般的孤獨之感。
“哼!”
亮晶晶的眸子更蒙上霧氣,烈火般急脾氣頓時發作,化指為爪,素手揪住男人頜下山羊美髯,竟生生扯下來一大把胡須,見仍毫無動靜,又掌鎮印堂,語帶恫嚇地傳音:“既如此!齊休……你這條小命,便由我取了罷!”
依然罔效。
“省得害人……”
她轉而怨嘆,喃喃自語了聲,托起那茬斷須用手肚子捻了捻,然后木愣愣坐于榻沿,呆看其被陣內清風吹得飄飛,神思陷入回憶。
“楚秦掌門在此,可為作證!”
白山派攻陷碧湖宮,她被蔡淵親自從南楚城地宮中喚出,才從南楚子弟口中得知楚無影、齊休近期的遭遇,但什么都來不及做,就必須匆匆整軍,奔赴黑山防線。
前腳剛到,白山派后腳便果然大舉殺到黑山之外。摘星閣元嬰司空宙叫陣叫到一半忽然拎出了顧嘆,用楚秦門做筏子,為白山派占據黑山搶奪起了合理性,又嚷出楚震當年擅用魔刀一事,把楚家最后那點臉面也當眾撕破!
當時她立刻感應到無數齊云同門的目光紛紛匯聚過來,楚秦乃南楚附庸,如今公然背棄主家與齊云為敵,眾人自然以為按自己的脾氣,定然,也必須站出來,以萬丈天火,出手攻殺……
“可那萬丈天火,自棄絕火之毀滅一道,重修肉身后,便已離我而去了啊……”
而且失了毀滅大道遮掩,她的不滅之體和火之不滅大道一旦現于世間眾人之前,定會又引來南宮止一類有心人覬覦,特別當時周遭,不光齊云白山,還有黑風谷等眾家修士在,消息只要被他們傳播開,以后定有無數麻煩。
平生第一次,她不得不選擇忍氣,死躲在紅云屏風后,一聲不吭……
她能感覺到,各齊云友軍陣中,大小修士無數目光匯聚而來,疑惑者有之,失望者有之,譏誚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
那種感覺,真真是如芒在背。
“破浪分海,提酒執兵,萬丈天火,不羈稱雄……”
她似在對不省人事的齊休喃喃傾訴:“自我上具肉身失落后,看來已皆為虛妄了……”
若非幸好還剩個在場的蔡淵愿意照拂,黑山一戰后備感挫折,情緒迷迷瞪瞪的她連個問計的主心骨都沒有,完全不知該如何算計善后。
思慮及此,她雙目一厲,活了上千年,終究不會一直做小兒女態,心里也清楚,事已至此,眼前這小情郎……救不救得了也只能看運氣了。
“喝!”
一袖疾揮,將周遭法陣燃香等物全數掩滅,靜室內頓時徹底死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