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洛河聞言,點點頭,繃著臉不再說話。
小桃小臉紅撲撲地為公子磨墨,她靈巧的雙手上下交疊緊握長條狀墨石,在玉硯中來回劃圈圈。
一重一輕,一順一逆,手法生澀,勝在真誠。
小桃又搖又磨的,動作上搖出幾分「輕攏慢捻抹復挑」的意境。
「公子,好了。」
鄭修試了試墨汁的濃澹,贊道:「不錯。」
「公子謬贊。」
小桃嬌羞地低下頭。
鄭修古怪地看了小桃一眼。
研墨罷了,你臉紅個錘子啊。
這孩子思想怎如此不單純。
鄭修心中暗暗感慨著公孫陌的艷遇,一旁謝洛河看見二人互動,催促道:「快點。」
「公子,大小姐,小桃能……旁觀么?」
小桃從前隱約聽家里人說過,越有才華的畫家越多怪癖。
有的丹青大家不喜被人看,有的喜歡被人看,有的喜歡看別人,有的喜歡一起看。
小桃懂的。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發問,既期待又忐忑,生怕鄭修與謝洛河不答應。
「無妨。」
鄭修笑了笑,挽袖抬筆,他看了一眼謝洛河,正欲落筆時,卻又重新端起,看著謝洛河那張冷冰冰的臉無奈道:「你之前不是挺喜歡笑的么,怎么這次不笑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幅表情,就和……」
「閉嘴。」謝洛河昨日毒打書生一頓,本想藉此了結這段隔世糾葛,卻不料這書生不怕死,死活又爬上來要替她作畫,這讓謝洛河今日莫名地生出幾分煩躁。當鄭修意有所指地說出她此刻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夢中人」時,謝洛河冷笑道:「你若畫錯了,后果自知。」
說罷,謝洛河抬手,隔空向下一壓,一支長箭竟詭異地穿破木門,釘在謝洛河腳邊,尾羽劇烈晃動。
其實謝洛河與鄭修此刻心里都清楚。
鄭修畫不畫,畫什么,其實并不重要。事實上兩人在因同一件事慪氣,在賭,在爭。
作畫不過是媒介。
或許旁人,譬如小桃與謝云流,即便聽說了此事,也無法理解鄭修與謝洛河在爭些什么。
謝洛河的「夢」,困擾了她多年,她當時在茶肆中聽見有人喊出「那個名字」時,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只不過當時未表現出來罷了。
謝洛河的處境與鄭修恰恰相反。
她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只是公孫陌留下的一副畫卷。
二者記憶融合,如今是謝洛河在做主導。
這種情況就像是雙重人格一般,謝洛河不知其中兇險,但鄭修明白。這意念之爭若是輸了,鳳北的人格或許會徹底消失,完完全全變成謝洛河,這不是鄭修想看見的。
鄭修在入畫之前,認為只需將鳳北「帶出來」便可,他甚至想象到畫卷中充斥著牛鬼蛇神、妖魔遍地,這倒不怕,一路莾便是了。然眼下境況遠比鄭修起初所猜測的更加復雜詭譎,兇險藏于平和下。
鄭修之所以在謝洛河點破他的身份后,反將一軍,故意用「賭局」去激怒謝洛河,就是要讓謝洛河的心態動搖,嘗試激出鳳北的人格。
早知道當年大學應該選修心理學的。
「別動,笑一下,對,挺好。」
鄭修落筆,沒再給謝洛河發飆的機會,澹然道。
鄭修剛勾勒出第一筆時,便察覺到不對勁處。雖然他如今已經不受公孫陌的記憶影響,可公孫陌對丹青畫道的理解,仿佛刻在了肌肉中。鄭修在現實中也是通過自學成才、窺見門徑的畫師奇人,他的畫術算不上頂級,但絕對是不差的
。
可當筆下的畫面漸漸成型時,鄭修才深刻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