撓撓頭,將雞翅轉了一面:“我總在想,我跟了老爺這么多年,究竟在追求些什么。洗手不干的安穩日子我嘗過了,與紅藕柴米油鹽的日子也過足了,那么我慶十三這一生,還能追求什么。”
“老爺在信里將話都說明白了。‘天下’,不過巴掌大小,他眨眼間成了這天下真正的主,是神,是仙,無所不能。可這畢竟只是巴掌大小的‘天下’,誰又能想到,我們目光所及、覺得無比遼闊的蒼天與土地,竟是往日跟在老爺身邊那頭小貓,一把鼻涕一把淚搭出來的呢。”
說到這處,本來有幾分嚴肅的談話,也莫名多了幾分喜感。裴高雅與慶十三二人同時發出豬叫般的笑聲。
這才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
不僅慶十三,所有人在接到“邀請函”時,最難接受的反而是關于“世界真相”的說明。
所有人,說白了都是被圈養在籠子里的“人”,在神的眼中,與豬牛羊無異。
何等地可笑,何等地悲哀,何等的荒謬,何等地臥槽。
裴高雅呵呵一笑:“俺沒想那么復雜。”他撓撓頭:“俺就是一下子想通了。就是想跟著當了神仙的老爺,真真正正地活著,不想這么不明不白的,咱們當年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好漢,誰沒點脾氣?”
慶十三聞言一愣,片刻后暢然一笑:“對頭!真真正正地活著!”
兩位處了多年的老友,兩個年近半百鬢發花白的老男人,不約而同舉起烤熟噴香的雞翅,火星上輕輕一碰,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另一旁。
宴會氣氛盎然,眾人等候赤王。
蘭花四女唱響靡靡之音,人間煙火,在彈指之間,一聲和音如同急驟細雨,橫插而入,四女回首一看,竟是葉笑瞇瞇地吹響了葉子。
五女你吹我彈,斗得風云變色。
桌上,殷青青,月玲瓏,魏如意一邊說說笑笑,在包著餃子。
說起魏如意放棄皇位,將帝王之位傳給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最初本該當皇帝的四皇子時,月玲瓏問:“姐姐,那孩子還小,如今天下災禍四起,年紀輕輕便要扛起江山社稷,如此這般,真的好么?”
魏如意微微一笑:“朕……呸,我這皇帝當了十年,已承了魏氏血脈的職責,這十年間,我教會他文韜武略,教會他人情世故,教會他仁治天下,教會他勾心斗角,我告訴他從善如流,我讓他明白什么叫忠言逆耳,我重組了朝廷格局,我替他安排了一群忠心耿耿的大臣,昔日父皇信任的老臣易高與霍惑仍盡忠職守……無論日后史書對我如何評說,我都無愧于心了。我將本該屬于他的天下,還給了他。屬于我的天下,在更遠的地方。”
“朕……”魏如意言語間忽然變了一種口吻,淡然道:“累了。”
“接下來,我該為自己而活。”
一句“朕”,一句“我”,半句之間,兩種自稱,已明心意。
“說得好。”
忽然,一聲輕笑毫無違和感地插入,鄭修一頭長發如綢緞般柔順地披散,一襲白色長衫,出現在魏如意身后,輕輕揉捏著美婦那曾經扛下了全天下的柔弱雙肩。
“這些年,苦了你了。”
魏如意沒有回頭,卻在聽見那聲音的瞬間渾身都酥軟了,餃子餡按回盤中,閉上眼睛享受片刻的安靜,差點軟進身后那人的懷中。可一瞬間后,魏如意站直了身子,笑道:“你終于回來了。”
鄭修的突然出現,讓赤王府中出現了片刻的沉寂,但很快又像是平靜的潭水中投入巨石,紛紛躁動起來。
“赤王!”
“老爺!”
“嗚嗚嗚!”
“嘶嘶嘶嘶……”
眾人發出不同的聲音,一時間赤王府中吵吵鬧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