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的經卷?只是如此一想,他不由出神,遠了心緒。待到察覺時候,筆下一滴墨汁已浸了公文,層層暈染開去,濃得化不開了……
馬車中,綠芙驚喜捧著簇新的一套茶盞,捧到她眼皮子底下借花獻佛?!靶〗隳?,管大人好細膩的心思。知曉您喜好青花瓷器,這不,昨兒砸了一套,今兒立馬就趕著補了套新的?!闭f罷不客氣沖水泡茶。
笨丫頭!除了崔媽媽平日里對她耳提面命的那套,旁的都是一根筋,多的彎彎繞繞,半分也不肯花心思。
這是管大人能做得了主的么?再說了,她的瓷器,哪兒能及得上國公府里稀罕玩意兒。只看這茶碗質地細膩,瓷彩光滑透亮,便知價值連城,是外邊難得一見的珍品。菊瓣青花茶盅,捧在手里跟開了朵花兒似的,碧綠的新茶在沸水里沉沉浮浮,翻滾著茶香輕送,還沒真吃上一口,人已經醉了。
難怪那人愛茶勝過愛酒的。想著又得了他好處,七姑娘振作撐起腰板兒,眼珠子在經文上溜一圈兒,靜心念叨開來。
“多有人在家出家行菩薩道,若不能得見聞讀誦書持供養是法華經者,當知是人未善行菩薩道……”
“一切如來所說,若菩薩所說、若聲聞所說,諸經法中。最為第一……”
綠芙偏頭聽姑娘誦經,看她似模似樣,大半身子落在光影中,臻靜婉約,寧靜和美。只是這聲調,怎地聽姑娘讀來,這般叫人渾身軟?
忍不住碰碰春英手肘,綠芙拱手做了個筒子,附耳呢喃,“春英姐姐你可覺著姑娘這調調不對味兒?我聽五姑娘誦經,分明祥和得很。怎地到了七姑娘這處,跟夢囈似的,催得人呵欠連天,越困覺?!?
春英一看,可不是么。這位自個兒耷拉著眼皮,突地掙扎著猛一瞪眼,片刻不到又瞇了過去。腦袋跟著馬車一點一點,嘴上噥噥,連窗外篤篤的馬蹄聲,也沒擾了七姑娘春睡。
這還真是……莫非梵文的菩薩,更喜在夢中渡人。
半路有一茶寮,隱在山水之間。觀此處景致不凡,眾人停下歇腳。到底是凡人食五谷雜糧,這有進總得有出的吧。索性也就一并解決了去。
收拾妥當,姜瑗帶著婢子四下走動開來。此處是山崖下,碰巧有一竹林。晌午時候最是悶熱,進了林子,山風徐徐,人也清爽起來。
左面傳來細碎話語,姜瑗抬頭,不妨他幾個也踱到此處?!按蟾绺?,二哥哥,張家哥哥安好?!币粴鈨簡柡騻€遍,她也不嫌累贅。
姜楠溫和沖她招手?!凹珙^好些了沒有?”他是忠厚之人,姜瑗也不是小肚雞腸。府上除了姜昱,反倒和他相處最隨意。
“抹了藥膏,早不礙事。”言罷作勢就要抬起臂膀,卻被姜昱瞪眼制住?!爸恢篮螢椤畬B’?管大人說的話,你莫做了耳旁風?!?
多好的興頭,又被他潑了涼水。怏怏瞅著他,偷空睡足飽覺的七姑娘,腦子清明得很,立馬規矩下來。
“這些日子過得慣么?出門在外,難免有不周到。有沒有哪里短了吃用?”問話的是張琛。他與她素來話不多,可從來沒冷落過她。兩家人沒說破的道道,他心里清楚,一直恪守禮數,只細微處時常記掛于她。
她與張府上幾個姑娘都不同。年歲不大,卻格外懂事。從沒有見過她大聲哭嚷,每次遇上,都是干干凈凈的笑靨,一看就化進了心坎兒里。她像藤木架子上生養的吊蘭,素雅安寧,離得近了,才知近看的妙處。
這人不說話時候已是溫和,再一開口,渾身都是和煦。七姑娘覺得張家二爺是她見過最溫雅之人。倒不是說他如何講究,而是他秉性不喜爭斗,透著股淡淡舒緩的情致。她曾經一度見了他,不由便想到“悠然見南山”上頭去。
故而真若嫁了他,七姑娘覺著平淡日子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