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男子倏然睜眼。
該不會以為又是她輕薄他的吧?七姑娘記起往昔糗事,小臉微紅,趕忙捏著指尖柳絮,俯身靠近,替自個兒正名。“您長得太好,柳絮也過來巴結(jié)您。”
顧衍她一眼,端看她片刻,這才默然合上眼瞼。
柳絮巴結(jié)他?虧她想得出來。于他看來,巴結(jié)的更像是她。還笨的可以,一眼識破。只夸他那句,聽來且受用。
被她揉得舒服了,便有了談話的興致。
“你那般小年紀(jì),姜昱如何教你學(xué)問?”
看他沒追究她疑似“輕挑”的舉動,七姑娘松一口氣,再加上近日里常與這人碰面,便是她尚未察覺,也多多少少自在幾分。只要眼前這人不動怒,她也能安下心來,放開了絮叨。
“其實也不難的。起初跟他誦讀,熟悉過后,便能記在心上。只是練字時候辛苦些,手小握不住筆桿,手腕又沒有力道。最后是由二哥哥把著手,一筆一劃描摹出來。那會兒累了也想著溜出去太太屋里躲懶歇覺。可二哥哥嚴(yán)厲,書房里一步不離的守著,擰不過他,便只能乖乖聽話。”
她雖說得期期艾艾,卻不難聽出話里親昵,淡淡顯出分留戀。難怪他兄妹兩個感情篤厚,原是自小做伴的緣故。姜昱于她,怕是亦師亦友。
雖則心頭稍有介懷,然從她話里,他亦收獲頗豐。
說到底,她不過是礙于身旁有個威懾,方才能靜心凝神,乖乖就范。顧衍一盤算,接下來幾月,他有的是空暇,足以與她雕琢。眼前女子是塊璞玉,自當(dāng)打磨一番,方可華光初綻。
這話一說開,她是個肚子里有貨的,專揀了北邊兒少見的與他湊趣。手上按得熟絡(luò),十根指頭翩飛著替他敲打。從額角到腦門兒,再順著往耳后、頭頂上去。
于她不過是上一世做得再熟悉不過的套路,卻忘了國公府世子的腦袋,不是隨便個人都能敲敲打打,忒的不要命了。
他靜靜安躺著,偶爾鼻子里哼哼,“嗯”一聲應(yīng)她。聽她絮絮叨叨,竟不覺煩。他便想,江南軟語,果然比畿內(nèi)正兒八經(jīng),字正腔圓的京梆子順耳。
她性子靜,人卻不木訥。放開了拉家常,聲調(diào)好聽,不見婦道人家的瑣碎繁雜,倒能引人入勝,腦子里跟著她一幅幅展開畫卷,生動得很,如臨其境。
“世子您吃辣么?江南這地方,受南邊兒影響,會吃辣的姑娘可厲害著。姜家根子扎在南陽,四進的祖宅恰好臨街。一月里每回趕集,挑扁擔(dān)兒的生意人從門前巷子路過,守門的小廝一聲吆喝,各院里頭丫鬟嘻嘻呵呵,魚貫出來。堵在門口,推攘著搶著往人手里塞銅板兒。就怕落在后頭,揀了挑剩下的。丫鬟們?nèi)巳耸掷锒剂嘀澈校皇墙o主子帶零嘴兒回去解饞,便是自個兒掏月例打牙祭。”
想著幼時熱鬧場面,語氣不覺便松快起來。“您別看都是幾個銅錢的市井吃食,花樣兒卻不少。冰糖葫蘆、糖油果子,丫鬟們都愛。貴一點兒的油茶、糍粑,若是主子賞了跑腿兒錢,恰好也能買上些許。還有各院主子愛用的酸辣豆花、葉兒耙,蒸籠里端出來熱騰騰冒著白氣,臘月里瞧著最是饞人。”
他兩手交疊擱在胸前,聞言平放著的指尖微微一動。她提及“酸辣豆花”,自個兒都沒留意,話里抑揚頓挫,顯是帶著雀躍。
“喜歡食辣?”還從未與她同桌而食,本以為她生在江南,定是口味清淡,沒成想還是個饞嘴丫頭。一張小嘴兒比人潑辣。
“自是喜歡的。每回都讓春英跑出去端碗酸辣豆花回來,得多要些蔥花、芥菜,還有炒花生米。那豆腐腦兒嫩得吹彈可破,面上澆一層紅彤彤的油潑辣子,襯著蔥花兒紅紅綠綠,油光水滑,煞是好看。半碗吃下去,嘴上已是刺溜刺溜吸著冷氣。辣得小嘴兒又紅又亮,還舍不得撒手。”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