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通一步一步地走到鐵牛背后,斟酌了許久卻也沒能拿出一句可以安慰這個硬漢的說辭,最終只好將自己的外袍脫下披在了鐵牛的背上。
情緒崩潰的鐵牛跪在地上哭了許久,直到小半篇不動明王經背完才站了起來。
用袖子揩凈臉上的淚痕之后,鐵牛將外袍遞回劉福通手里:“鐵牛終歸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配統領將士。此戰過后,無論生死,我都歸隱總舵,這千戶軍職還請元帥另覓高明吧。”
鐵牛說罷便決絕地轉身向駐軍兵營走去,留下了臉色復雜的劉福通獨自站在原地。
鐵牛手下的兩名百戶雖然不贊成鐵牛出戰,但真當鐵牛確定了作戰意圖之后,他們配合行事卻毫不拖沓,不到半個時辰便已經動員好了手下兵員,準備出城發起進攻。
冬季后的料峭春寒同樣煞人,饒是鐵牛部下大多數都是由戰意充沛的明教弟子組成,但整軍出發的時候也免不了凍得發抖。
紅巾軍已往主動出戰多是選在晌午時分,因為他們的衣物比元兵薄了許多,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士兵都是挨凍上陣。
這種差距在交戰雙方的心里都很清楚,但元兵也樂得于此,他們就算穿的再厚,仍舊不想在大冷天里迎著寒風對敵。
鐵牛今日不同以往,特意換上了一副從元兵手中繳獲的戰甲,他的身體太過健壯,以至于這副戰甲并不能完全覆蓋他的全部軀干,在改制之后也只能勉強保護住他的胸腹等重要部位。
撫摸著自己最心愛的坐騎的鬃毛,鐵牛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意。
“黑龍,今日極有可能就是我們最后一次并肩上陣了,你興奮么?”
名為黑龍的戰馬揚起馬頭嘶鳴了一聲,當作對主人的回應。
鐵牛又呼了一口熱氣,伸出左手搓了搓臉頰:“這天氣還真是冷吶!也不知道沐兄換上了元兵的衣著后能否暖和一些?”
旋即他又想到了文瑄,咧起的嘴角又濃了幾分,喃喃自語道:“就該讓你這個臭小子來當紅巾軍的統帥才是,什么狗屁的宋徽宗后代、劉光世后代?都是唬人的瞎話罷了!你這真正的文丞相的后人反倒躲在背后出力,真他娘的不公平!”
“嘿,不過這世道又何時公平過呢?想必你比我看得清楚吧!”
“瑄公子,俺鐵牛要上陣迎敵啦!雖然要死很多人,甚至要搭上自己的這個大腦袋,可也總有人要挑起這個擔子不是?”
鐵牛自言自語著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瞪著眼睛埋怨:“什么狗屁紅巾軍,我呸!咱們明教的弟兄啥時候做過讓手下兄弟送命的事?真該讓盛兄來看看他們主戰派的這副德性!”
“罷了罷了!你們現在也都是戒律堂的人了,不好再偷著陪俺喝酒了!俺這就去遵循劉元帥的軍令沖出去殺個酣暢淋漓,然后回到山里偷著喝酒啦!”
鐵牛嘟囔完一肚子的話,緩緩地閉了一小會眼睛,努力將所有的事情都給拋在腦后。
然后睜眼!
繼而取斧!
持斧拍馬!
“弟兄們將城門給老子打開!待俺沖去砍了那鞏卜班的腦袋!”
北城門吱呀作響,緩緩而開。
紅巾軍千戶李鐵牛一馬當先,率領麾下兩千余精銳魚貫而出……
“快起來!快起來!”
“出事了!”
“紅巾賊殺過來了!”
元兵的哨營之內,巡邏守衛的士兵發出了急切的示警聲。
“什么?怎么會這樣?”在沐沖所在的軍帳里,十夫長獨眼猛地坐起來咆哮道“都醒醒!趕緊起來!都不想要腦袋了么?”
“怎么了?”幾名士兵睜開惺忪的睡眼,還以為是獨眼做了噩夢。
早知會有此戰的沐沖已經醒來多時,做好準備的他正假寐著等待這一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