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救下了性命,黛后卻并沒有生氣,任由時望將她扶靠在床頭,任由時望將湯藥灌進她的嘴里,任由時望為她脖子上的淤痕擦藥。
“你宮中的侍女,我都讓人換了。若是還有人對你不敬或忽視你,只管處罰她們便好。你可是這宮中的王后,她們都要聽命于你?!?
黛后冷笑一聲“王后?這宮中,還有誰將我視為王后?”
時望語噎。
“我如今一無家族撐著,二無王上寵愛,三無得力之人,只是囚在這宮中的一朵枯萎的花罷了。王后?一個虛名,又能有什么用。與其任人笑話,遭人嫌棄,不如自己干凈走了,也算抗爭過一次?!?
黛后眼中微涼,臉上卻仍是那副倔強、不服輸、不低頭的表情。
時望揮手,示意殿中的烏清笙和侍女等人離開。
“你也不是什么都沒有。韋家軍隊雖無人帶領(lǐng),已經(jīng)沒落,可你還在,你不就是他們的支撐嗎?若是連你也放棄了,還有誰能將他們帶出泥沼?!?
時望輕拍著黛后的手安慰著。雖黛后入宮后便再無給過自己好臉色,可在時望心中,韋沁仍是那個與她一起在山上摘桃、摘蓮蓬、一起嬉鬧的人。
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黛后已經(jīng)什么都無所謂了,可時望常年握槍操演的手碰在她肌膚上,那微糙的皮質(zhì),仍是蕩起了她心中的一點漣漪。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這雙手嗎?”黛后說著。
時望看了眼自己平平無奇的手,不解她的意思,將手縮回衣袖中“我的手這么丑,又有什么好羨慕的?!?
黛后一聲苦笑“宮中深夜無邊,夜深人靜時,我總想起小時候,祖父常撫我的臉頰,他的手也是這般粗糙不堪,將我扎疼,可他卻說,這是他的驕傲。后來我學了武,才知道他的意思?!?
“這是他征戰(zhàn)沙場的印跡,也是他一身榮耀的歸屬。韋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那雙手換來的。后來,我也想用這雙手延續(xù)韋家的榮耀,可是不行,女子不能入營,女子更不能為將。”
“我認了,因為世間之人皆是如此。”
“祖父死了,我入了宮,一樣延續(xù)了韋家的榮耀,可是卻是以另一種方式,一種我將其視為恥辱的方式。”
“我也認了,因為我沒有辦法。韋家只剩下我了,不管是因為什么,我都不能令先祖?zhèn)兇蚱聪碌囊磺芯痛藬嗨汀!?
“我對宮中的一切感到厭惡,卻不得不留在這里,留在這個我只能正襟危坐,只能收斂情緒,只能受人朝拜,只能這么度過下半生,以求保得韋家的尊嚴……”
黛后神情漸漸激動高昂起來,至此戛然而止。
“可是你出現(xiàn)了……”
黛后看著時望,盯住她,似有瘋魔,似有狂風般的掠奪,讓時望有些想逃,卻不得不留在當下,聽她講完這番話。
“你和從前不同了,不再是披甲救人于水火,不再是彎指卷起衣袖,不再是嬉戲荷塘、能一處說話的人了,你變了……”
時望不知她說的變是什么變了。
“在我拘于深宮時,你成了一位名副其實的將軍,有了自己的軍隊和將士,在各族國間奔波處理國務(wù),成了這子襲尊貴的公主,永生數(shù)不盡的與生俱來的榮耀,是我們這樣的人花費數(shù)十年心血冒著丟掉生命的危險也換不來的榮耀,甚至……甚至成了女將軍,統(tǒng)領(lǐng)兩支軍隊,成了子襲之中開天地的一位將軍……”
黛后言語斷斷續(xù)續(xù),時而緩慢時而急驟,似將她心中的不可思議與驚愕不斷噴涌而出。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黛后一把拉住時望,她雖仍是虛弱無力,卻令時望不忍掙開。
“我也想像你這樣,執(zhí)槍大戰(zhàn)四方,縱使?jié)M身傷疤、滿手血污,倒在沙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