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帶柳遲枝來的地方，正是柳家大長老柳風華的府邸。

他的夫人霍喬婉老太太嫁給他幾十年，夫妻情深，伉儷和諧，在柳家傳為佳話。

以前新人成婚，總要請到老太太為新婦梳頭，為新人賜福。

可是四年前，老太太突染惡疾，人忽然不行了，肌肉無力，骨骼綿軟，躺在床上再也站不起來。

柳家找了不少人，依舊沒有辦法。

最后還是柳家的一位老丹師，想了個辦法，用百肌增骨丸，或可治療，但他不敢保證。

也許丹藥服下，直接暴斃。

他不敢賭，可好歹也算一個辦法。

于是柳風華只能搜集來藥材，請老丹師煉制，把丹藥放在床頭柜上，以防萬一。

陸明帶柳秋霓來時，被柳風華的大兒子迎入屋內，他已經七十歲左右，面容滄桑。

“兩位請跟我來。”柳風華大兒子在前面引路。“父親這些天一直在陪著母親，沒有要事的話不會離開，生怕一時疏忽，再……也見不到了。”

走到內堂，濃郁的藥味從屋子里散發出來，聞起來甚至有些刺鼻。

門口掛著個風鈴，隨著微風吹來，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

里面有蒼老的低低絮叨。

極其溫柔，是柳風華的聲音。

“家族變得比以前好上不少，家里子孫懂事了，連最小的孫子都加入家族學堂，現在認識了好幾十個字了。”

“族里好些貪污的管事被查到，該懲罰的懲罰，該趕走的趕走，你要是出去看看，肯定會喜歡的，和我們年輕時一模一樣。”

“我在門口掛了個風鈴，好聽嗎？”

“喬婉兒，外面又下雪了，你最喜歡，等好了帶去看看……”

“……”

陸明和柳秋霓站在門口向里看著，只見一個老人坐在床邊，替床上的老婦揉按胳膊，疏通血氣。

屋里燒著火盆，就算冬天，也暖洋洋的。

“咳。”站在門口的大兒子，高聲提醒了下。

“父親，陸明公子和柳秋霓姑娘來給母親治病了。”

柳風華這才回過神來，望向門口，走了過來，步伐滄桑，向門外走來。

“多謝二位惦記拙荊，老夫感激不盡，先前和老妻聊天，未曾遠迎，還請見諒。”

以陸明的視角看來，柳風華在面對其老妻時，一直保持輕松的表情，說著家長里短、族中近來發生的事，想要重病在床的霍喬婉心情好些。

但在轉頭看向陸明等人，其老妻看不到柳風華表情時，他的表情瞬間陰郁了下來，種種沉悶積壓心頭，無法驅散。

他在擔心老妻。

陸明道：“我家秋秋從宗門歸來，掛念您妻子重疾，特來看望。”

柳風華拱手道：“知道柳秋霓姑娘前些年拜入了靈月藏經庵，今年回來想必已是技成，還請進來，老夫提前多謝了。”

話中雖然客氣，可眉心里陰郁之氣一點沒散，顯然壓根不信。

陸明不計較，拉著柳秋霓走了進去。

屋內的藥氣更重三分，陰沉沉的壓抑在心頭，像是塊黑布。

霍喬婉躺在床上，渾濁的眼珠子轉動，向來人看來，老夫人嘴唇微動，發出低微的赫赫喘氣聲。

“謝……謝謝你們……還記得老婆子。”

老夫人被軟被蓋住，但僅從露在外面的臉和左手臂，就能看出皮膚松垮，軟塌塌的像是沒肌肉一般，血肉半透明似果凍，能看到內里血管和白森森的骨頭。

恐怖如骷髏，氣息腐朽，生命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短短的一句話，她的額頭便已滲出大顆大顆汗水，可見被病癥折磨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