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方過,整個大衡卻一丁點兒開春的意思都沒有,京師中尚且還是寒風料峭著,更不必說遼東這等地界兒了。
北海灣毗鄰遼東,北邊水域竟然凍住了——這大約也是叫嚷著旅順港的原因之一,根本用不成了。那些深水港口還好說些,最北境的遼東灣,簡直是讓凍了個嚴嚴實實,炮車壓過恐怕都裂不開。
寧遠城三十里外有個小島,名曰覺華,距岸十八里遠,乃是囤積軍糧的地方,上面戍衛的不過一個千戶所,皆是水師。
日頭剛有些西沉的意思,冰面上呲溜一聲滑過來個十五六歲的小斥候,在冰面上劃過一道長長的影子,邊呲溜邊嚷嚷著“何總旗,咱們船又凍上了!”
小少年頗不穩重,沿著岸邊,一路邊跑邊滑,上岸的時候沒站穩,一個狗啃泥摔在自家總旗大人跟前。
名喚何九七的總旗遞了好大一個白眼給他,站在岸邊,將兩手揣在袖籠里“陸十一,年都過完了,還磕頭呢?——瞎出溜個啥?彪嗎?”
陸十一身上裹著胖襖,熊似的,也沒披甲。手腳笨拙地在地上掙扎了半天才爬起來“總旗,咱還鑿船嗎?要不別鑿了,天天鑿天天凍。這冰凍得,就算把船鑿出來了也走不了,咱都能跑馬上寧遠城送糧了。”
“行了,先走罷。我去給千戶大人說說。”何九七被迎面而來的風刮得一縮脖子,繼續揣著手,轉頭罵罵咧咧往城里走去,“這他娘的鬼天氣。”
陸十一跟在何九七身后,一路上一步三回頭,沒事干似的拿著個千里鏡到處亂看,看著看著,忽然嗷一嗓子嚎起來“總旗!”
何九七頗不耐煩第一回頭“又咋的啦?你這孩子……”
“總旗,我剛瞧見有兵!黑咕隆咚的一群,豎的不是咱們大衡的旗子!”陸十一不等他說完,就不管不顧地打斷了何九七的話,面色說不出的凝重。
何九七“甚么!?”
陸十一慌里慌張,一把將千里鏡塞進何九七的手里“騎兵!下海了!”
覺華島上條件惡劣,兵械甲胄都不齊全,莫說是紅夷重炮,就算是威遠破虜也只在船上有幾門,城中火銃手指加上腳趾就數的過來。而且,甚至連甲胄都不齊全,衡軍常穿的魚鱗鎖子甲就沒幾套,大部分的兵卒都只有一副棉罩甲罷了。
往年無論冬夏,遼東灣本就是天塹,旱鴨子哪里比得上在遼東灣邊上長大的水師,根本用不著那么麻煩,可今年偏偏……
何九七將手里的千里鏡放下來,手已經被寒風吹麻了,他將陸十一一把掉了個兒,往千戶所駐地一推,吼道“上鼓樓!擊鼓!我去找千戶大人。”
覺華島就指甲蓋大的地方,島上只有一座屯糧城,兩三步就到頭了,北門沖港口,南門朝島內,東西沒有門,千戶所營房依城而建,連鼓樓都只不過是個置了鼓的高處罷了,其余民居全散落在覺華島各處。倘若真要是打起來,別說是兵械甲胄,連個可倚傍的城墻都沒有!
遼東灣冰面一馬平川毫無遮攔,軍配的千里鏡最遠可觀至二十里外,冰上馬匹行的慢,他們還有最后那么一點兒的時間準備。
陸十一和何九七兵分兩路,惶急惶急一路飛奔。
覺華島千戶所的千戶賴宏遠正于屯糧城中核對賬目,忽聞鼓聲大作,陡然一驚。猛地一轉身,就瞧見了一頭栽進城中的何九七。
何九七有些氣喘,口中斷斷續續散著白氣,一時間嗆著了自己,沒說出話來。
賴宏遠心中警鐘不斷,兩步奔至何九七面前“這是敵襲?兀良哈嗎?”
何九七咳嗽著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點頭,最后咳得淚眼朦朧才憋出一句“八九不離十了。”
賴宏遠三天前才收到一封戰報,說是兀良哈在寧遠城下又吃了一場敗仗,十萬大軍折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