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葳坐在燈下閉目養神,只穿了件牙白的立領對襟琵琶袖短襖,是瞧著就舒服的那種料子,外頭罩件梅子色的對襟合領的披襖,白領護上正是幾枝折枝楊梅,下頭系著鳳穿牡丹的楊妃色妝花馬面裙。頭上綰了個纂兒,這是很家常的打扮,甚至有點兒像是閨中少女,讓驚蟄微微恍惚,產生了一種這不是在紫禁城的坤寧宮,而是在京城世子府的蕤燈榭當中。
如今已經很晚了,坤寧宮的燈還點得很亮,案牘堆積,余知葳抽不開身歇息,只能小歇片刻。
驚蟄給她燙了帕子,要往她眼睛上敷。冷長秋在一邊研墨,幫著余知葳批折子,他知曉余知葳熬夜熬久了眼睛疼這個毛病,于是極盡可能地幫著余知葳分擔著些。
“長秋。”余知葳仰面靠在椅背上,等著驚蟄給她敷帕子,那帕子太燙了,余知葳嗷地一聲,“誒呦,燙,稍微晾一會子再敷上來唄。這弄得眼睛沒敷好,眼皮子給我燙爛了那不是得不償失。”
驚蟄“成,奴婢給娘娘晾一會子。”
冷長秋不敢像驚蟄那般在余知葳面前這么放肆,等著驚蟄姑娘說完了話自己才開口“娘娘方才喚奴婢,是有甚么吩咐嗎?”
“哦對。”余知葳剛剛被燙了一下子,險些忘了要和冷長秋說甚么,他這么提醒才想起來,“那個……你覺得,孫和風這回,冤枉不冤枉?”
這話問得有些技巧,孫和風這回絕對有責任在里面脫不開,但究竟要負多少責任,那就有待斟酌了。
“回娘娘的話。”冷長秋擱下了手中的筆,躬身對余知葳道,“孫大人經過娘娘提醒,并未立即做出對策來,的確是他的錯,要么是能力不夠,要么是沒把娘娘的話放在心上。不過更有可能是后者,加之于自身疲懶,這才沒能早早意識到浙江福建的問題,讓問題愈演愈烈,最后終于爆發,讓浙江軍和福建軍與倭寇同流合污。但是……”
他說這個但是的時候,下意識就想覷余知葳的臉色,但是余知葳這會兒眼睛上已經敷上帕子了,瞧不見,他就只好把眼神轉回來,接著說話“但是,若說孫大人是逼反浙江福建的罪魁禍首,奴婢認為不盡然。”冷長秋二十出頭,但依著藺太后的審美,長得少相,還像個少年人,這會子一認真起來,倒還真有幾分揮斥方遒的少年風流,“孫大人并不愚蠢,他只是膽小怕事罷了。而膽小用一個好聽些的說法來說,就是謹慎。娘娘安排他盡早對倭寇一事擬出個章程,他就會因為過于謹慎,生怕協調不好各方,動了誰的一杯羹而一拖再拖;但若是放在貪銀子上,他也會因為謹慎而做的滴水不漏。既吃銀子又要浙江軍和福建軍打仗的法子多得是,大衡糧價本就賤,他又何必把這樣賤的糧食再換成霉爛的?不僅多此一舉,他難道不知道這會讓兵士心生怨懟么?所以,奴婢以為,孫大人并不會貪墨,就算他貪墨,也絕對不敢貪浙江福建抗倭的軍餉軍糧,這和他平日里的行事風格大相徑庭,定然是被人陷害的。”
“說的好!”余知葳一下子從椅背上坐了起來,險些把臉上的帕子抖下來,驚蟄連忙手忙腳亂地去接。
余知葳終于睜開了眼睛,十分贊許地看了冷長秋一眼“英雄所見略同。”
冷長秋看著余知葳,耳根“騰”地一下紅了。
從前只有人罵他,說他是“伺候奴才的奴才”,永遠只配被人踩在腳底下。從來沒有人夸過他,更沒有人會用“英雄”這種詞兒來形容他。
冷長秋平時人如其名,整個人冷冰冰的,含胸駝背地生生毀了一副好皮相,可沒想到被人夸了竟然會這樣靦腆害羞。
余知葳沒注意冷長秋的神色,畢竟他長時間低著頭,很難讓人琢磨清楚他到底是個甚么表情,時間長了,就根本沒有人會去注意了。
“我沒白栽培你。”余知葳繼續沖著冷長秋笑,兩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