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博遠在所有人的眼中一直是脾氣好,性格溫和,做事略微有點慢吞吞的老好人。一訓表現平平,二訓讓人驚艷,但他筆下的那兩張畫都是溫和而平緩的,讓人看見畫如見人。
但他決賽的這張作品,卻打破了所有人對他的一貫認知。
是這張黑暗的,情緒激烈的,如同冰錐一樣扎向人心的作品。
畫面中無數譏笑的臉,漩渦一樣形成沼澤,而他所畫的自己則雙腿深陷這泥沼,強撐著拐杖艱難地向上抬腿,想要從泥淖中拔出自己的腳,想要向前走。
他筆下的自己,沒有他一直掛在臉上的招牌笑容,卻眉頭緊皺,眼底燃著一團小小的火焰,像是奔向戰場的斗士,堅毅絕然,殺氣騰騰。
鄭博遠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又重重地吐出,像是很努力地做好心理建設,才緩緩開口:“大家好,我叫鄭博遠,我的作品是《背負懦弱前行的我》,我創作這張畫的初衷是,對曾經欺負過我的人宣戰。”
他看起來已經努力在穩住情緒了,可說到最后幾句時候,聲音仍然微微顫抖了一下。
聽到他的話語,五組的所有人、包括現場的老師和記者們,都立刻有了聯想,當即臉色都嚴肅了起來,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等他繼續。
這其實不是什么新鮮的話題。
初中只是因為自己長得胖,說話容易臉紅,所以就被幾個惡劣的男生當作欺負取樂的對象,雖然當時的鄭博遠完全不能理解這其中的因果,但當他的作業被無數次撕成碎片,又粘著墨水,塞進他的衣服時,當他幾次向班主任告狀,卻只能得到一個敷衍了事的處理結果時,鄭博遠就慢慢明白了,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因果。
如果一定要給他被欺負這樣事找一個因,那或許就是,運氣太差,剛好跟校長的惡霸兒子分在了同一個班,又剛好被他看不順眼。
又或者是,他太過懦弱,不敢反抗。
原本這一切隨著他升上高中,成為了塵封的記憶。逐漸在高中有了新朋友,有了新生活的鄭博遠本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這段回憶的。
直到他通過畫架上那面小鏡子,凝視自己的臉時,他才發現,逃避的遺忘從來都是虛假的,懦弱的屈辱一直如影隨形。
他并不想把這件事當作決賽的噱頭或者是談資。
但與五組的伙伴們相處的這短短十日,卻不知道為什么,好像給了他全新的勇氣,讓他有一種沖動。他想揭開自己的曾經的傷疤。
他要揭開那個,因為害怕而藏起來的傷疤,將它們公諸于眾,將自己由此產生的所有懦弱、自卑、丟臉全部都翻出來,暴露在陽光下。
然后踩過這些傷痛,真真正正地向前方走去。
再次將胸中的濁氣全部吐出時,鄭博遠向來溫和的眼底,燃起了與畫中的他如出一轍的堅毅光芒。
“孤立無援的處境曾經讓我自暴自棄,為自己的懦弱無能自卑,為自己向暴力低頭自責,我會想,如果我多一點勇氣,如果我也能像電影里那些被欺負的主角一樣,毅然決然地揮舞拳頭保護自己,或許就不會被人欺負了。但現在的我,想對曾經的我說:遲到的勇氣,也是勇氣,以前沒人幫你,但是現在,我可以幫你,我會幫你往前走。就算傷痛不能被撫平,像這黑色的泥淖,一直把我拽向黑暗可我愿意拿出勇氣正視它們,就沒人能阻止我向前走的決心。”
鄭博遠的聲音溫柔而堅定,這張畫和這場自述,并不是一場簡單的決賽,而是他與自己的和解,對自己的救贖。
他永遠不會原諒施暴者,但他把壓抑在心底的這一切說出來的這一刻,他就原諒了曾經那個懦弱的自己。
他的表情也越來越明朗,笑容也越來越輕松。
正如同他筆下描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