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京郊,桃花村。
深春夜里,風還裹著一絲涼意,落在衣衫單薄的肩頭叫人覺出幾分冷。
關月跪在一個小小的墳堆前,面無表情地點燃了蠟燭,又木然往墳前燒著紙錢。
夜風將灰燼朝她身上吹,偶爾還有零碎的火星,她只一動不動,恍若未覺。
墳前擺著兩個粗碗,左邊裝著幾條從河溝里釣上來的鯽魚,右邊則裝著去年冬熏好的臘肉。
待紙錢燒盡,關月才慢慢起身,燭火映出她蒼白的小臉,瞳孔中仍是一片死寂。
“收起來吧。”
“誒。”
迎香立馬將鯽魚和臘肉端起來,跟在她身邊,“小姐其實不用親自過來的,雖已近夏,但夜里風大,您身子才好些,別又著涼了。”
小姐這一病,人都差點病沒了,如今只剩個骨頭架子,就連去年合身的衣裳現在穿著都松松垮垮的。
關月垂下眸子,答非所問,“總得見紙錢燒完了才好。”
“這是什么道理?”迎香說道,“難不成沒燒完花貍在地下就收不到?”
關月輕笑,“不過是天干物燥,怕沒燒完的紙錢經風一吹落在干草上,把這一片都點燃了。”
這里有好幾棺墳,太久無人祭拜,墳山長了許多絲茅草,白日日頭將草莖曬得脆干脆干的,是極好的引火草。
迎香回頭看了眼已是灰燼的紙錢,恍然道,“明白了。”
片刻,她又說道,“這三條鯽魚明日奴婢拿來燉湯,煮得奶白奶白的,給您好好補補,這臘肉可以用來炒筍干,我們前段日子曬的筍干還有好多呢!”
依照往年估算,春日里曬的筍干足夠她們吃一年。
泡發后涼拌、炒肉、煮湯,味道都極好。
關月對吃的不怎么講究,仿佛病得不是自己,“你安排就好。”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屋門走,幾息之后,忽聞身后有異響。
關月回頭,迎香下意識將她護住。
一道黑影穿過竹林,正慢慢朝墳堆光亮處走,搖搖欲墜。他周身惹了墳地藍色的鬼火,仿佛剛從地獄里爬出來一樣。
迎香雙臂張開,擋在關月面前,“小姐別怕——”
話音未落,人已噗通一聲摔倒。
臉著地。
關月從迎香身后探出頭,借著燭火,瞇眼看著臥在地上的人。
武林中受傷之事常有,村里偶爾也會出現受傷的人,不過都無人在意,他們自己尋處沒人的地方養養傷便也就離去了。
只是此人衣料是上好的蜀錦,腰間大帶上似有金線勾勒的紋路,不像尋常俠客。
迎香見他許久沒有動靜,于是走過去瞧了瞧,說道,“小姐,咱管不管啊?”
看樣子傷得挺重,若是不管,只怕他要跟這墳地里的孤魂野鬼作伴了。
但關月也不是什么心善的人,用腳踢了他兩下,見人還沒反應,準備走開時,忽然瞧見他腰間露出橢圓牌子的一角。
關月愣了愣,彎腰撿起來。
腰牌上沾了血,模糊了刻痕,但仍能分辨出上面的文字——
是都察院的牌子。
“小姐,”迎香湊過頭來,“都察院……他是盛京的人,還是個官大人。”
“嗯。”
都察院監察百官,直接聽命于皇帝,一旦發現貪污不法和有損公正之事,便可直接向皇帝稟報,是以常常遭人忌憚,惹人報復。
大夏重大刑獄一向是由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審理,也就是三法司會審,若救下他……
關月垂眸看著手上的牌子,想了想,“迎香,把他扶回屋里。”
迎香萬事聽話,此刻也不問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