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晌午飯后也才不到一點，鄉下人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坐在陰涼地里聊聊天斗斗嘴，等時間差不多了，拍拍屁股就去上工了，不早不晚，踩著點去。

……

不過這會子比起老蘇家的和諧氣氛，另一邊的大隊長家就有些沉悶了。

“當家的，你老嘆啥氣啊！嘆的我這心也一上一下的不安生！”

蘇大林吧嗒了一口焊煙，坐在陰涼地里，臉色不好：“我為啥嘆氣你能不知道？”

大隊長媳婦正挨個摸著院子里曬干的舊衣裳：“是不是小六暈了的事？這事也是小宋不地道，但我聽說社員們不是把小宋給批了一頓嗎？”

蘇大林看著自家收拾的干凈利落的院子，回憶著從前：“孩他娘，當年大力哥可不止是因為看著更壯實所以才被征兵的挑走了，當時是因為咱家的臭小子剛出生，大力哥心善讓我藏起來了，覺得不能讓剛出生的娃一出生就沒了爹，結果沒想到桂芬嫂子肚里也有了娃。”

這份恩情沒法描述。

人死了，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我跟大力哥除了小時候一起穿褲衩子長大的鐵關系，還有他的這份情。”蘇大林感慨：“我們那時候日子是真的苦啊，又是打仗又是鬧饑荒，家里的老人為了讓孩子活下去，大多都硬生生的餓死了。那泥巴路上走兩步就能看到死人，外頭有些人餓瘋了，還撿那沒人認的死人帶回家去……”

蘇大林臉色沉重：“好不容易我們蘇家村的一小批人活下來成了家，咱們蘇家莊大隊里頭姓蘇的都是自家人，我咋能眼睜睜看著蘇家人被個外姓的人欺負?”

大隊長媳婦收衣裳的動作一頓：“那你想咋滴？”

蘇大力小心翼翼的滅掉了焊煙：“不想咋地，但宋家那個小子確實是得治一治了，以前看小六稀罕他我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誰知道他們半點小六的恩都不念。”

“你也別做的太絕情，我這話也不是讓你為難，只是小六那孩子之前對宋家那個多用心你也看在眼里， 萬一小六又心軟了，你以后還咋做人……”

蘇大林收起了焊煙，起身語氣肯定的很：“這回小六不會心軟的。”

原地大隊長媳婦繼續收著衣裳，心里倒是希望蘇家六妹別心軟，啥樣的男人沒有啊，非要個吃軟飯的干啥？

比地主家的孩子還沒用。

養個狗還能看家呢，養個軟飯男能干啥？

-

下午，社員們照常又上工，蘇家小六也去了，只不過沒人敢湊近多嘴，畢竟上午的事熱度還沒散呢，這下午更熱了，萬一把蘇家小六給氣暈過去了，他們可給不起藥錢。

蘇淼淼樂得安靜，一個人坐在大樹底下，看他們干活，看荒蕪的地被翻開拔掉了雜草，看他們用鋤頭一下又一下的挖著樹根和石頭，看他們被曬的通紅的臉，和順著面頰下巴往下滴答著的汗水。

剛整出了一片地時，那片地還殘留著勞動者滴落的汗水，只不過轉眼又被熾熱的太陽給蒸發，變得毫無痕跡。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一個人背著大大的背簍，來回的走，他的汗水不在地里，在路上。

蘇淼淼靠著大樹，手里捏著個狗尾巴草出神的看著他們，社員們一邊在太陽底下說笑，轉手抹掉了臉上連串的汗水又繼續揮鋤頭。

這樣的工作量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在磨洋工了嗎？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他們才依次坐在有陰涼地的田埂上喝涼水，涼水都是家里的娃剛送來的。

帶來的水要是放在這邊上，沒一會就燙了，干農活的社員大多都不樂意喝太陽曬過的水，覺得味道不如涼絲絲的井水解暑。

只有一小部分家里人都在忙的，沒人送水的，才會在渴極了的時候喝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