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依給那個人解了毒,谷主并沒有追究她。
她知道,他這是默許了。
也許,她的挑戰,現在就已經開始了。只是在谷主那里,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罷了。
谷主本身就是世所罕見的制毒奇才,又比她多活了幾十年,她所能接觸到的那些書,都是谷主用剩下的東西。她若想在毒術上贏他,根本不可能。
現在,谷主默許她給試毒的毒體解毒,對她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如此一來,她不僅能借機研究谷主的毒,知己知彼,還可訓練解毒能力。
從這一天開始,沈南依不僅每天耗費七八個時辰埋頭在書和藥之間,每每碰到谷主試毒,她都抓住機會去研究,稍稍避著谷主,為人解毒。
慢慢地,她甚至已經開始明目張膽去旁觀谷主制毒、試毒,然后研究他的藥渣,制作解藥。
谷主也從未說什么,反而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欣慰。
在谷主眼里,她雖然嘴上不答應,但卻實實在在地在認真向他學。他怎么能不欣慰呢?只要她肯學,他這一身的本事都可以傳給她!
每一次觀察、研究,沈南依都會做好記錄,從谷主制毒,毒體中毒癥狀,到她解毒的過程,每一步都記錄得十分詳細。
這一日,沈南依去飯堂吃飯,路上聽說又來了一批孩子。
沈南依的腳步驀地頓住了。
那些孩子跟在半邊月身后,好奇地四下張望,他們大概還不知道他們即將面對的是怎樣的命運。
這些孩子,應是和從前那些一樣,不是家里太窮養不活,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或是街邊流浪的乞兒。
沈南依突然想起了云山村。宋硯說,南荒的日子苦,可他不知道的是,谷里的孩子曾經經歷的日子,那才是真的苦。
云山村雖然貧窮,但孩子們至少都能跟在父母身旁,有父母的愛護,有人可以依靠。阿虎爹還送他去跟宋硯讀書,阿牛爹娘還想阿牛跟著她學醫。哪怕再窮,過年孩子們多少也會有一些吃食,還有幾粒鞭炮。就更別提清水縣那些尋常人家的孩子了,他們還能在除夕的時候成群結隊去街上放焰火,玩鞭炮,正月初一他們還會換上新衣裳,走街串巷去拜年……
可谷里的這些孩子,在他們還什么都不懂的時候,他們的性命就已經以最廉價的方式,交到了別人的手上——他們僅僅只是想要有一口飯吃,能夠活下去。
沈南依的喉嚨,突然哽住了。
倘若她不曾走出山谷,就不會知道,原來,外面的日子是那樣的。
原來,并不是每個孩子,都是像他們這樣長大。
直到她走出了這山谷,她才清楚地看到,她長大的萬毒谷,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谷主確實如他所承諾的那樣,給了入谷的孩子一口飯吃。可也僅僅只是給了一口飯吃。他們每吃下一口飯,都不會知道自己的下一口飯還有沒有機會吃到。
倘若萬毒谷不能改變,就會有一批又一批的孩子,不斷地重復著他們曾經的命運。
而真正能長成毒體的孩子,少之又少,大多數孩子,都會在還沒長大的時候,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去,要么被毒死,要么被野獸吃掉,要么傷病而死……
那些死去的孩子,也曾像她一直以為的那樣,只要熬過去就好了。
可終究有那么多的孩子,都沒有熬過去。
沈南依的心里有些難受。
谷主雖待她比旁人寬容一些,但那也僅僅只是因為她有更大的利用價值,如若不然,她就會像過去的那些孩子一樣,不知在某天,突然就消失在這個世界,無影無蹤。
她的味覺,在成為毒童子的第三年就沒有了。從那以后,她便再也嘗不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