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尉骃的手輕輕撫在妻子腹部,歉疚的話不說,傷心,說了也傷心。
知夫莫若妻,趙芷的手指輕輕摩挲夫君手上的繭,這些繭全是長年累月抄書寫字留下的。“就算我不喝絕嗣藥,也不一定再有孕,而且宮里的藥是最好的,不疼。”
尉骃:“每次難過、不甘的時候,我只能勸自己……我們有所謀,就注定有所失。”
趙芷溫柔一笑,旋即冷峻道:“夫君放心,誰把我當?shù)妒梗乙舶颜l當?shù)妒梗纬峭跞绱耍实垡惨粯印!?
次日。
洛水河南的洛汭里坊,才降魏不久的尹循居住于此。
尹循曾是裴叔業(yè)的幕僚,尚沒被安排官職,他頗精算術(shù)筮法,前天接到陳留長公主的請柬,邀他代長公主府參加崇虛寺的筮術(shù)比試,他初來魏境,怎敢拒絕。
尹循本打算一早去崇虛寺游逛,順便向道士打聽一下怎么個比試法,出來院子后心有所感,又返回屋子用三枚古錢卜筮今天出門的吉兇。
他執(zhí)錢念誦口訣:“信徒尹循,為占吉日,假銅錢為筮,測近日吉兇得失,惟爾有神,尚明告之。”
念完口訣,拋擲古錢。
卦辭出來了,兇卦,提醒他很快遭遇血光之災(zāi)!
尹循猶疑不已,低聲述出卦辭:“后悔踏錯糊涂步,兇虎欲噬筮術(shù)門?”
什么意思?
他起身,嘴中重復(fù)著“糊涂步”,邊思索邊走出屋門。
開院門的瞬間,一團泥巴砸中他的左手腕。
扔泥巴的是趙芷,她手里拿著一根蓍草,兇狠狀做個抹脖子的威脅手勢,而后離去。
尹循忍住疼痛,他自己會些醫(yī)術(shù),知道沒傷到骨頭。
“后悔踏錯糊涂步,兇虎欲噬筮術(shù)門……原來如此!”他明白了,此卦辭一語雙關(guān),既告訴他剛才出門就好了,不該回來,又警告他不能與長公主有交往,否則會招兇虎尾隨。
趙芷今天本該休沐,她恐嚇尹循過后,進宮給皇帝稟述昨天拳搗崇虛寺的事。
在她講到打了魯天師一拳后,宮殿里至少有倆人同時牙疼似的倒吸一口氣。
中散大夫甄琛迅速窺一眼趙芷,心想:看這回皇帝還怎么偏袒此婦。
元恪的呼吸聲明顯加重,手指頭點了趙芷一下,還是決定先好好教導(dǎo)她:“一場比試,有若干理由停辦,你偏用最粗蠻手段,又給御史臺送把柄!”
趙芷不慌不忙揖禮回道:“臣是這樣想的,典寺令接到筮法比試的詔書,詔書上沒有加天子印,典寺令理應(yīng)進宮詢問,不該接詔。他接了,就是不講規(guī)矩,所以臣也不跟他們講規(guī)矩。”
她再道:“從前臣在北境的時候,上至老人,下至小童,都知道皇權(quán)為重!向神佛祈求心愿,其實是向天子祈求。要是有人想用神佛分走民心,指使民心,便是逆賊!”
元恪聽完十分舒坦,感慨:“可憐北地百姓了。茹皓去趟中書省,擬詔……從司州調(diào)配谷糧,運往受旱災(zāi)影響的各個邊鎮(zhèn),確保谷糧發(fā)放給每戶災(zāi)民,勿使民心慌亂。”
趙芷聲稍哽咽,躬身揖禮:“臣替故鄉(xiāng)的災(zāi)民,謝陛下隆恩。”她心道,夫君讓她說的理由管用了,陛下果然不罰她,還給六鎮(zhèn)百姓再施救濟。
太尉府。
“什么?京中不許再有筮法比試?”
司空府。
“什么?這么說崇虛寺被打的道士,白被打了?”
尚書令府。
元貞君怒摔茶盞:“廢物,全是廢物!怎么我想做什么,全做不成,我想用的人,不是死就是傷!趙芷,趙芷!難道我真拿此婦無可奈何?”
保母竇氏出主意:“既然靠卜筮術(shù)除不掉尉骃,干脆……”她比劃個刀砍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