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這樣過去,秋去春來,在共感中一晃眼就是大半年。
我已經能很好地應付兩三天一次的“批評教育會”,拉著我去游行的時候,我也不再感到屈辱,連時不時挨兩下鞭子,我都能面不改色了。
寫反省報告的時候,我也能連寫千字慷慨激昂,洋洋灑灑毫不費力,可謂是反省深刻。
就是城市人口增加之下,我每天的工作量越來越大,手上的老繭也越來越厚了。
楚煜城也變化了不少,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大半年他個頭長了不少,原先的衣服都短了好長一截。
與此同時,我們的“小家”也已經大變了模樣。
就像我們曾經設想的那樣,接了電,加了橫梁蓋了瓦片,圍了一個小院子,種了點蔬菜,也…加了一張小床。
我們不再睡在一張床上,但是這個家,一點一滴,卻都是我們一起建設的痕跡。
我常常看著楚煜城在我們的小家里忙碌,恍惚間,竟然忘記了自己還身處共感之中,生出一種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著活下去的錯覺。
并且隨著在共感里待著的時間越來越長,這樣的錯覺就出現地越頻繁。
我正結束了一天的工作,稍微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休息,身體雖然勞累,但是思緒卻一直控制不住地四處游蕩。
我和楚煜城的關系似乎因為這些天的同居,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怎么去形容這種變化呢?
兩個生活本沒有什么交集的人,因緣際會,被困在幻境中一起生活,生活著生活著,似乎,就一定會變得親密無間。
就像,我已經能分辨出,門口的腳步聲,是他回來了——
房門適時地發出吱呀推開的聲響。
楚煜城推開家門之后興致勃勃:“明天,我們廠就要安排我們進行考核評比了,若是能通過考核,我就能進平車隊了!”
楚煜城的工廠里除了上班,還會安排員工學習,主要是學習紡織廠機器的運行原理,如果學得好,就可以進小平車隊,當一名對紡機設備進行大小平車和定期揩車保養的技術工。
技術工的工資要高上一些,也輕松一些,所以楚煜城也對這次考試很是上心。
我有些有氣無力:“恭喜你啊。”
楚煜城不理解我為什么這樣:“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頓了頓:“我想爸爸媽媽,想我的朋友們了。”
然后是長久的沉默。
其實共感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兩個人還會時不時談論一下現實里的生活。
之前的共感,一旦我想要站在上帝視角去處理事情,我就立馬會失去對身體的控制,但是這次,這樣的情況一直都沒有出現。
以至于剛剛開始的時候,我還總是擔心什么時候我就會失去身體的掌控權,時間一長,我也漸漸放下了這種不安。
不但我不再提起現實生活中的事情,連楚煜城也似乎已經忘卻了,基本上不再提起。
時間就好像真的是一把無情的利刃,仿佛可以割去大部分的思念和羈絆。
我從床上坐了起來,鄭重其事的問他:“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加入這個社團,參加這次的活動;如果不是我,你現在不會落到這么危險的境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去,你后悔嗎?”
楚煜城沒有立馬回答,我看著他臉上的凝重的表情,我如墜冰窖,只覺得心里仿佛有些什么在一點點墜落,墜落……
他在猶豫。
他后悔了……
我垂下了頭。也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子,現在卻每天干著搬運工的苦力活,不知道要干多久,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危險什么時候到來。
怎么可能會不抱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