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杭州府衙。
府衙內坐滿了緋袍、青袍、綠袍的大小官員,基本囊括了杭州官場,連之前被康飛揍過的河槽御史主事也在內,他雖然不歸杭州府管轄,可是,杭州被寇,他這個北新關御史主事,那也是跳不出去的,按說,他雖然是文官,可是,作為一個收稅的,手底下正經是有弓兵兩百的,朝廷問責起來,倭寇犯杭州,你當時在哪?如何處斷的?有沒有落在倭寇手上丟了朝廷的臉面?
此外,浙江市舶司杭州太監也在,坐在一邊,身上穿著個蟒袍,老神在在地喝茶。
浙江布政司左參政老大人前段時間突發游興,說是跟大宗師一起巡視學子,其實是跟大宗師一起到浙南游山玩水去了,故此,為首的是杭州知府。
那為首的杭州知府毛崗看看旁邊市舶太監,一臉的無可奈何,“呂大檔,你好歹也說一句話……”
穿蟒袍的太監吧茶碗放下,看看下面一圈官員,細聲細氣就說:“咱家在杭州只是養老,有什么看法?你們一個個都是朝廷命宮,都是讀書中了的,不比我一個殘缺的人兒主意多?”
呂太監嘴上這般說,心里面卻是啐了一口:以為咱家傻么?平日里看不起我這個大貂檔,這時候扛雷了,想起咱家來了……我呸!
毛崗毛知府是徽州太平縣人,作為一個讀書人,在杭州這樣的地上天堂做知府,那還有什么說的,扳著手指數一數,在杭州做知府的,名垂青史的比比皆是,可謂是又得利又得名,爽得不行,誰能想到,這倭寇居然這般大膽,聚眾數萬就來攻打杭州,雖然沒攻打進城,但是,說一個地方震動,那是肯定的,朝廷自然是要問責的。
雖然之前有揚州府戴小相公領頭抗倭,把倭寇殺敗了,并且,又有火燒倭寇三千余的戰績,但是,事后揩屁股的爛事多如牛毛,毛知府真是頭疼欲裂。
統一口徑這個是不消說的,大家都是讀書人,這點默契還是有的,但是,浙江市舶太監就不大好搞得定,再則說,那小戴相公還沒醒過來,他要醒過來,亂嚷嚷,怎么辦?
難不成把他滅口?可是,大家這會子都打聽清楚了,人家是護送前三邊總督曾子重的家眷去廣東佛山的,如此義舉,不忍心……當然,這不忍心只是說說,關鍵是這樣做觸犯眾怒。
讀書人底線很低,但是有時候底線又特別高,像是這種數千里護送好友家眷的,就是屬于被激賞的,何況人家都談不上好友,只是出于義氣,那便更加碰不得了。
后來南明馬瑤草能做首輔,為什么?馬瑤草曾經千里扶棺,把復社領袖張溥,也就是寫五人墓碑記的那個,把張浦的尸骨送回家鄉……讀書人大概是想,不錯,當時我們讀書人都在給周閣老呵卵子,顧不上給張浦送終,但是,這不代表我們不欣賞義士啊!
毛知府眉頭緊鎖。
何況,人家身邊還有個揚州衛指揮使,揚州衛是中軍都督府,而杭州衛是左軍都督府,兩者不是一條線,走門路都沒關系……又或者,一把火,把整座客棧都燒了……可是,那也不現實啊!
毛知府心里面就哀嘆,唉!我太難了。
大家都低著頭喝茶,好像這茶是剛出來的雨前龍井一般,可問題從早晨坐到現在,眼看日頭高照,再好的龍井,那也泡爛了……
正在這時候,后面花砌回廊轉過來毛知府的心腹師爺,走到毛知府身邊低聲道:“老爺,外面有人拿了揚州知府的片子,說是揚州廩膳生員戴春林……”
毛知府頓時一跌腳,大聲叫道:“不好了。”
人家老子都找過來了,誰?是誰通知對方的?
旁邊市舶太監看了他一眼,拿手掀了掀茶碗蓋子,細聲細氣說道:“毛知府,咱家在內書堂念書的時候,先生說過,每逢大事有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