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香》之四

蓮香來到床前，看著桑生說：

“不聽好人言，吃虧在眼前，你這個鄉巴佬，現在知道了，我不是說假話吧?！?

桑生哽咽了許久，自言自語地承認了自己的過錯，只求蓮香拯救他。

蓮香說：

“你的病已經深入膏肓，實在無法救治了。”

“我只是來與你永別，以證明我并非出于嫉妒。”

桑生悲痛地說：

“枕底有一物，是個繡花鞋，煩請你為我毀掉它。”

說完便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蓮香搜出一只小巧的繡花鞋，拿到燈前反復展玩。

突然，一個女子從房中走出，一見蓮香，轉身想逃。

蓮香用身體堵住門，李姑娘窘急不知所措。

桑生責備她，李姑娘無法回答。

蓮香笑著說：

“我今天才得以與你阿姨當面質問?！?

“以前說郎君的舊病，未必不是由我所致，現在怎么樣呢？”

李姑娘低頭認錯，一句話也說不出。

蓮香說：

“如此美麗的女子，卻因愛生仇嗎？”

李女立即跪地磕頭哭泣，懇求蓮香憐憫她，救救她。

蓮香于是扶起她，仔細詢問她的生平。

李女說：

“我是李通判的女兒，早年夭折，埋在墻外?！?

“已死的春蠶，遺絲未盡。”

“與郎君相好，是我的愿望；”

“致使郎君害病，實在不是我的本意?！?

“今天有機會來見你，也算是滿足了我的心愿?！?

蓮香又問：

“聽說鬼都喜歡害人，是真的嗎？”

李女答道：

“鬼跟人一樣，有心地善良的，也有邪惡的。”

“只是陰陽兩界相隔，彼此不能相通而已?！?

蓮香說：

“聽說鬼害人死亡，是因為死后可以常相聚，是嗎？”

李女說：

“不是這樣的！兩個鬼相遇，并無樂趣?！?

“如果快樂的話，泉下的少年郎難道還少嗎！”

蓮香說：

“真傻??！夜夜如此，鬼尚且受不了，更何況是人呢！”

李姑娘問：

“狐能害人致死，為什么鬼卻不能？”

蓮香說：

“那是采補之流，我并非此類?！?

“所以世上有不害人的狐，卻斷無不害人的鬼，因為陰氣太盛了?！?

桑生聽到她們的話，才知道鬼狐都是真的，幸好他習以為常，并不感到驚駭。

只是想到自己殘息如絲，不覺失聲痛哭。

蓮香問：

“怎么處置這個郎君呢？”

李姑娘羞愧地退讓。

蓮香看著桑生笑道：

“只怕是郎君強健，醋娘子要吃楊梅吧。”

李姑娘聽后臉紅到脖子根兒，低頭不語，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蓮香又道：

“其實姐姐也太癡情了些，為什么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

李姑娘收住淚水，感謝蓮香的好意，并表示愿意接受她的建議。

她向蓮香行禮，希望能與她成為姐妹。

蓮香連忙扶起她，兩人的感情變得十分融洽。

李姑娘對著鏡子看自己，忽然大哭。

蓮香問她為何哭泣，李姑娘回答說：

“三年前，我還覺得自己很漂亮，可是現在看到自己，簡直和鬼一模一樣，怎能不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