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李追遠睡得很沉,沒有做夢,沒有起夜,甚至都沒有變動過睡姿,只是簡單地眼皮閉上再睜開,漫長的一夜就結(jié)束了。
習慣性側(cè)過頭,沒有意外,女孩就坐在靠門口的那張椅子上。
但很快,李追遠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因為女孩沒有換衣服。
她身上依舊穿著昨天的那件黑色練功服,趕工時蹭上的污漬,仍清晰可見。
這意味著,女孩昨晚沒有回東屋睡覺,她在這里,坐了一整宿。
李追遠大概猜出女孩為什么會這么做,因為昨天自己精力透支得太厲害,她是擔心自己睡覺時可能會猝死。
這種在外人眼里難以理解的理由,卻是女孩最純粹也是最簡單的想法。
雖然自第一次見面起,她就沒在自己面前說過話,但李追遠卻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能讀懂她。
起身下床,走到女孩面前。
女孩的臉依舊精致,看不出絲毫倦容痕跡。
可能,她過去經(jīng)常這樣熬夜,在她的世界里,早已模糊了晝夜更替概念。
否則,柳玉梅也不會經(jīng)常提醒自己,讓自己每晚都把阿璃哄回東屋睡覺。
女孩抬起頭,與男孩對視著。
在她的眼眸里,李追遠看到了一個近乎完整的自己。
他不是沒有分析過,為什么女孩會對自己格外不同。
一切都源于貓妖老太來的那個夜晚,女孩站在壩子上,抬起頭,看向站在二樓露臺上的自己。
自己應(yīng)該是第一個,走進她夢里的人。
這絕不是什么美夢,因為她的眼睛,能看見這個世界恐怖的背面。
一個十歲的……不,應(yīng)該是更早更小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是這樣子了。
難以想象,一個牙牙學語的幼童,是如何面對這樣一個環(huán)境的,放眼四周,全是無窮的丑陋與邪穢。
她應(yīng)該哭泣過、畏懼過、尖叫過,但這個世界并未因她的情緒而改變,最終,她選擇改變自己,將自己完全封閉。
自閉癥、強迫癥、失語癥等等這些癥狀,都只是外層表現(xiàn),真正的內(nèi)因,是她排斥和外界的一切接觸。
雖然有些臉紅,可卻是事實,自己那晚的出現(xiàn),對女孩而言,猶如長年黑夜里忽然出現(xiàn)了一束光亮。
自己就像是一個用玻璃窗封起來的陽臺,她站在陽臺上,透過自己,小心翼翼地去接觸和感知外界。
或許,自己只不過是恰好在這一刻,臨時承載了她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熱情與期待。
可同時,她對于自己,不也是一樣么?
媽媽已經(jīng)討厭自己了,爸爸也無法再繼續(xù)忍受這個家庭,無論是南爺爺北爺爺,都不是只有自己這一個孫子。
但至少在眼前的這個女孩,她眼里滿滿的全是自己。
李追遠伸出手,想幫阿璃整理一下耳邊有點亂了的頭發(fā),可女孩卻先伸出雙手,摟住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將臉,貼在了自己胸口。
自從那天見到自己對李三江做出這種動作后,她就記下了,也喜歡上了這個動作。
她一直在偷偷地模仿,拙笨卻又可愛。
李追遠只得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繼續(xù)念出那句臺詞:
“阿璃想要什么我都給你買,我有錢,有的是錢?!?
雖然這臺詞有些不應(yīng)景,但女孩卻很滿意。
她挪離男孩胸膛,眼眸明亮地看著他。
李追遠知道,她剛剛是在表達一種歡喜,慶祝自己“大病初愈”。
是的,昨天熬夜無比疲勞的自己,在她眼里,就是生病了。
李追遠微笑看著阿璃,心里默念道:
“其實,我們倆一樣,都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