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過云霧間隙傾下,如橋頭上的人身披一層薄紗。
今夕不知為什么,最近總想著往明泉觀里跑。
也許沒什么用,但至少人心底有了寄托的那一刻,是有用的。
她手拿著香,站在神像前,凝神望著神像上慈愛的笑。
愿,浮生千劫盡,長日一燈明。
她為自己祈福,也為了夢里那個不得善終的自己。
為一場夢祈福,實在是荒唐的一件事,但今夕也是個荒唐的人。
“求個什么好呢?”
身側經過一對夫妻,今夕下意識側耳聆聽。
女人挽著男人,虔誠看著神像:“許待會出門低頭撿黃金?”
男人一邊贊同,一邊將三支香點燃:“娘子,我有三個超凡脫俗的愿望。”
女人笑道:“哦?什么愿望?”
男人端著香,抬頭望著神像。
“一愿娘子淺予深深,長樂未央。”
“二愿娘子辭暮爾爾,煙火年年。”
“三愿我與娘子如花似葉,歲歲年年。”
女人笑著聽完,打趣道:“老夫老妻了,怎么還這么膩歪?”
男人笑言:“這題我會,娘子,娘子才不老,娘子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
今夕大抵過于分神,未注意到,手中的香一圈一圈向下燃盡,滴落火星濺到她手上,輕微的灼燒令她指尖一顫。
待她回神,手中一支香斷去一截,參差不齊。
身側的夫妻接連拌了幾句嘴,相視一笑,愈漸遠去。
今夕愣愣地看著地上斷了的香。
面前神像笑得慈愛,可于今夕而言,此刻像是一只能吞人的野獸。她對上神像憐愛的目光,一時眩暈,辨不清東西南北。
這些時日,她為一場充滿算計的婚事而不安,如今悉數有了解答。
原是看不到愛。
今夕不是懼怕神,而是懼怕自己會成為被神拋棄的那個,可金身神像光芒普照,卻渡不到她一般,道觀中的一切皆與她無關。
良久,她沉下一口氣,輕笑,似自嘲,似解脫,在遠處的鐘聲間吹燼余香。
離她成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今夕坐在水池中,霧氣蒸騰,玲瓏的肩頭上沾著濕潤的花瓣,滲進芳香。
她放松思緒,一手拿著前些日得來的螢石。
寶瑩說瞧她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最好將這寶物帶在身上,去除邪祟。
今夕說她的血光之災還少嗎?
寶瑩只道:“小姐,您的血光之災不能再多了。”并堅決叫她把螢石時刻帶在身邊。
她笑了笑,將螢石上的吊墜纏在腕骨上。
起身的時候,她不知踩到什么東西,總之腳下一滑,免不得跌進水中。
螢石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也跟著一起墜進水里。
“咚”的一聲,聽得今夕立刻便得知是什么東西掉了,心道這么貴的東西,她得趕快把它撈上來。
然后她的手在水中揮來又揮去的,摸不著個所以然來,眼前頃刻間出現重影,好像站著一個又一個人。
她總不能在沐浴的時候溺水而死吧?那傳到討厭的人耳里也太丟人了些。
她詼諧片刻,隨即在水中出現了幻覺。
幻覺里,有她,有枕越,有沈清客,有很多人,有她死時的海棠林。
她看見,很多人討厭她。
她站在很多人的對立面,被生挖了金丹。
原來,那并不是什么純金的珠子,是沈清客一行人,挖了她的金丹。
在那之后,她又灰暗地過了許久,尋死一刻,枕越拉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