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客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死了多少次。
原來,一個人還可以對死亡產生麻木的感覺。
鎖妖塔里,各色形態的妖將他當成了一支風箏。風箏做好了,他就可以飛在半空,滿足妖的玩心。風箏失去風力,緩緩下墜,撞到一角,四分五裂,妖便不滿地將他撕碎。
然后修好,再放飛。
飛不動,就再撕碎。
鳥妖踩著他散落一地的五臟六腑,告訴他:
“沒有人能一直身居上位,肆意安排他人的命運?!?
終于,妖玩膩了,他便失去意識。
冰天雪地中,他半睡半醒,偏偏夢里消停不得。
如果說清醒時被妖物折磨,是肉體折磨。
那么夢里夢見今夕,便是精神折磨。
“燕子燕子,沒有我你可怎么活?。俊?
“燕子燕子,你的世界以后沒有我了沒關系,我以后滅門都留你的姓名?!?
“燕子燕子,下次見面也要像現在一樣慘哦?!?
沈清客:“……”
他忍無可忍,在漆黑的夢境里跑啊跑,今夕在后面追啊追。
“燕子燕子燕子……”
“燕子你別跑啊燕子?!?
他的身后似乎真的有很多只燕子,嘰嘰喳喳。
好多只燕子……好多個今夕……
他前行的路很快被一只飛燕擋住。
飛燕于半空中俯視他,無機質的灰眼珠轉動東西,掃視四周,定格在他身上的同時,身體便動彈不得。
沈清客呼吸一滯。
靜止的夢境中,一陣風聲掠過,一支無形的箭在暗夜里閃著銀光,與他擦身而過,穿過飛燕的心臟,引起一陣鳥鳴。
身后響起腳步聲,不緊不慢,像山谷間悠長的一曲小調。
今夕從她身后繞過,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語氣輕蔑:“造物神怎么造出來這樣軟弱的東西?”
“在想什么?”
沈清客猛然睜開眼。
環看四周,周身冰天雪地,寂寥無聲,儼然還是鎖妖塔的高層。
他平靜地坐起身,直言不諱地回答“沈清客”方才的問題。
“在想,今夕這個人。”
“沈清客”了然,起身走到他身邊,看著他狼狽的模樣:“這似乎并不需要想。”
“只是你的一個劫,僅此而已?!?
綿延雪地中,前世的自己將這個簡單的結論傳達到自己耳畔。
“沈清客”道:“一個劫,就這么簡單?!?
沈清客抬頭,望著自己的臉,反問:“簡單到,值得你念念不忘了兩輩子?”
浮錫城里,人心分散,但提到鬼修,他們便會一致對外。
“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鬼修,若不是他們為禍浮錫城,這里哪至于降下神罰?”
“呸,不倫不類的東西,你有什么臉踏進浮錫城?”
“我看是造孽太多,才變了性,防人尋仇?!?
“……”
姜溫言抬起頭,口誅筆伐包圍著他,你一言我一語令他眩暈,想解釋,卻不知從哪一句接起。
“我從未害過任何人?!彼?,在人山人海,想要找到一個能聽他說話的人。
謾罵聲越來越大,找尋許久,他裝上一雙沉靜的眼眸。
像是裝著一潭水,水下藏著琢磨不透的變故,一如今夕本人一樣看不清,道不盡。
今夕居高臨下望著他,他的苦難仿佛能襯托她的快樂。
姜溫言一瞬間失神。
也曾有這么一刻,他和今夕調換了位置。伏在這不人不鬼的是今夕,他是這群人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