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守夜,跟頭一天的時候沒什么區(qū)別。一天的時間,供桌上的香爐已經(jīng)插滿了沒燒完的香屁股,油燈的棉絮已經(jīng)發(fā)黑變焦了,劉二姐用小剪刀剪下來發(fā)焦的部分,讓小火苗燒的大一點。供桌前面燒紙用的盆子,本來是印著紅色花紋的,盆底是幾朵菊花和牡丹的圖案,已經(jīng)被徹底熏黑了,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顏色。燒出來的灰,被包了整整一個塑料袋,留待出殯的時候在墳前再燒一遍。劉二姐說,這些灰,都是錢,都要給奶奶燒過去的,讓奶奶在那邊有錢花。
今晚要裝棺材了,夜里就需要把骨灰盒和奶奶的衣服,鞋子,耳環(huán)一應(yīng)的生活用品放進(jìn)棺材里面,但是棺材不能釘死,要等到明天下午出殯的時候,專門會有人來釘。晚上九點的時候,趁著爺爺還沒睡熟,姑姑說把爺爺叫起來,用輪椅推過來看看奶奶,半夜的時候要裝棺了,再想看就看不到了。
宋召華和兩個姑姑一起,把宋立典扶下來,坐上了輪椅,三個人好不容易才把將近二百斤的爺爺推到了宋向文家的廚房。農(nóng)村為了防止屋子里進(jìn)水,進(jìn)屋的地方都要做一個小臺階,高出天井幾公分,防止下雨天的時候雨水流進(jìn)來。爸爸和兩個姑姑抬著兩邊的輪子,嘴里喊著“一二三!”猛地用力把爺爺抬上來,推到奶奶的供桌前面。
宋向文就站在廚房進(jìn)正屋的門口,依靠著門框,兩個老人,爺爺和奶奶,爺爺坐在輪椅上,奶奶在骨灰盒里。爺爺只能看到骨灰盒之前奶奶去拍的遺照,奶奶卻可以在骨灰盒里看到爺爺全身。
爺爺?shù)奈葑訜舳紴趿?,照射出來的光黃色里面透著一些灰蒙蒙,在下面人看不清楚東西,宋向文也沒有仔細(xì)地看過爺爺?shù)臉幼印n^上基本沒有頭發(fā)了,零星幾根顯得很突兀,有的白,有的灰,有的黑,一根根扎在爺爺?shù)念^上,不成片。爺爺臉上長了不少的老年斑,一塊一塊,放在爺爺蒼老的臉上,倒是不那么突兀,甚至還有點協(xié)調(diào)。宋召華說,“人這輩子兩個時候最好看,老和小,人老了是慈祥的,人小了是可愛的。”老和小,一個經(jīng)歷了一輩子的人世滄桑,一個還沒有被世間污濁侵蝕,兩類天壤之別的人群卻能聯(lián)系在一起。宋向文其實挺贊同宋召華的這種說法的,就是不知道爸爸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是聽別人說的,爸爸還是挺厲害的。
爺爺坐在輪椅上,身體略微傾斜,一言不發(fā)。姑姑說“爹你看看俺娘吧?!睜敔斶^了一會兒,才從嘴里面喃喃嘟囔一句,“哎,都到時候了?!闭f完就用著笨拙的手向著自己的眼角擦過去,爺爺?shù)哪樢呀?jīng)很蒼老了,宋向文看不到爺爺流淚沒有,他沒看到淚珠,肯定是流淚了吧。爸爸看著爺爺抹眼淚,就和姑姑又把爺爺推回去了,這也就是爺爺和奶奶的最后一面了。
裝棺材的時候是在將近十二點了,師爺和那些幫忙的早就回去了,回去之前師爺就交代過了,說裝棺這個事情家里面的人操辦就行了,只要是正常的裝進(jìn)去就可以,裝的時候一人磕一個頭。在睡覺的宋向文就在裝棺之前被劉二姐叫了起來。每個人都得磕一個頭,燒一張紙,全部進(jìn)行完畢才可以裝。家里面除了二爺爺沒有老人,爺爺早就睡了,而且爺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不適合過來,二爺爺作為輩分最高的,自然就是話語權(quán)最大的,他來指揮著爸爸和姑姑辦這些事情。
“來,召華來,你抱著你娘的骨灰盒,讓你娘上炕吧來?!倍敔斦f的上炕,就是裝棺,棺材就是奶奶的房子,骨灰盒在的地方就是奶奶睡覺的炕。放上棺材之前,棺材里面要鋪上毯子,避免震動導(dǎo)致位置偏移,也要在四角放上五谷雜糧,這些習(xí)俗不同的地區(qū)有不同的講究,但是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讓老人去世之后在另一個世界過得更加舒服更加順?biāo)臁?
宋召華兩只手托起來奶奶的骨灰盒,一邊往棺材里面放,一遍按照二爺爺叫他的說,“娘,咱上炕昂,來,別害怕咱上炕了?!陛p輕的,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