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好了,不說這么沉重的話題了。再過十來日,我們就要到南國的邊界了。你還想聽什么曲子,我彈給你聽。”
他掀開簾子,示意停車,選了一棵大樹,叫人擺了草團,安置好小木桌,放上了古琴。
我仰起頭,帶了笑,細細想來。
“那日在云間,你邊彈邊唱的曲子就十分好聽,我可不可以多聽幾遍?”
斜躺在樹上,我微閉雙眼,享受地跟著節拍低聲吟唱。
哼唱著哼唱著,小小的喜悅中夾雜著淡淡的憂傷,一圈圈蕩漾開來,叫人心惶惶。
這一別,再見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心里的憂傷從眼角悄悄溢出來,忽然覺得,啥都好的青州城,為何可以沒有周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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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地吹出一口氣。
“曲終人淡然,倒是我,從此把君掛心上,再也放不下……”他一語唱畢,琴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望,眼底是同樣的深邃濕潤。
我的嗓子如同有堵不斷升高的墻,讓聲音越不過去。
只有,只有彼此的心跳響在耳邊,闖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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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了振神,我跳了起來,“你彈首激昂的曲子,我為你舞劍。”
又朝喜妹喊:“把我的雙魚扔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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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雙魚劍,在手上快速地旋轉,一個標準的立式站好,笑等音啟。
金戈鐵騎、萬馬奔騰聲起,一掃剛剛的頹然。
銀色的雙魚在手里翻飛,白色的衣裙輕盈飛舞。
琴音時而高亢時而低鳴,這一刻,我們如同一個人。
我用劍回應琴的呼喚,他以琴輕叩劍的寒光。
不忍停下來,不想停下來,心里的郁結一掃而光。
我想要讓他記住我,記住最美的我。
我也要記住他,記住最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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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整套劍式舞畢,我方將雙魚背于身后,一聲長嘯,騰身百變,再冉冉飄落。
琴音早已止息,他早已站起。
寵溺地注視著我,眼角眉梢帶著滿滿當當的笑。
“此景只應天上有,何幸誤入凡人心。”他朗聲說道:“我以為那日你在擂臺之上,已是平生所見之極,今日才知,那日不過是序幕。”
我滿心歡喜,將劍扔給喜妹。
“我不要我們的告別悲悲切切的,若我們有緣,自會再見。”
“若我們有心,才會再見。”他的聲音突然高了,憂郁中帶著歡喜,惆悵中帶著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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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漸行漸近,一邊是漸行漸遠,引人思緒萬千。
看著越來越近的河洛,想著越來越遠的他,常會走神。
離開河洛青州的時候還是初秋,玉門關一側千萬紅楓和銀杏在翠綠中格外妖嬈。
如今,翻過祁連山脈,便有大雪飛揚。
山腰,兩棵大樹依偎在一起,橙色的樹皮格外分明。
山下,積了雪的房檐和屋頂隱隱約,小花兒在風雪中楚楚動人。
子言異常興奮,他生命里的第一場雪,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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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紛紛揚揚飄飄灑灑地落于掌間,還沒瞧清楚了便融化在手心里。
我看到,在子言的眼里,每一片雪花都極其珍貴,融化的那一刻都令他心疼。
他忍著不動,反閉上雙眼抬頭,偶爾伸出舌尖,品嘗著初雪的味道。
雪花踴躍地落在他的帽子上、眉眼上、頭發上,不多一會兒,子言就成了一個雪人。
將這一幕看在眼里,我的心在剎那間變得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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