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上饒不足三十里地的一片小竹林里,我們找到了雷子告訴我們的墳塋。
一個匆忙壘起的小小石堆,前面有一塊豎起的小木牌,木牌上是倉促的刀刻:狄?guī)熤`。
一行人,齊齊整整跪下。
跪在改變了我們所有人命運的恩師面前。
語言和眼淚都太蒼白,但我們?nèi)匀还蛟趬炃昂窟纯蕖?
哭聲驚駭了野獸,驚動了山林,驚走了我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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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卯時,天色陰沉,仿佛同悲。
一排排兵士身持手執(zhí)高大的招魂幡走在兩側(cè),二哥走在前頭,他捧了爹娘、我捧了師父師娘、王平的小妹捧了大哥大嫂、王平捧了雷子、一排排名士捧了戰(zhàn)友的靈牌,從青州城的城門出發(fā),一步一個腳印,緩緩地走向大將軍府。
百姓紛紛從自家的房門院子走出來,有的默默站在路的兩側(cè),有的緊緊跟在隊伍的后面,人群中傳來高高低低的嗚咽聲,忽有聲音響在這清冷寂靜的早上,“寒將軍走好!”
人群中立即傳來此起彼伏的高呼:“寒將軍走好!”
爹爹他們用血肉之軀守護了青州城數(shù)十載,今日,一城百姓同來送他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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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隊伍穿過青州城,驅(qū)散了一城上空濃郁的陰霾。
清涼冰冷的早上,一雙雙失去親人的眼睛,不再滿含熱淚只有悲傷,他們將會點燃滔天的復仇烈焰,令仇人膽寒。
早有桌案整整齊齊放在大將軍府,靈牌一一安置其上。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撲鼻而來桂花的香甜。
師父一生最愛桂花酒,因為他第一次見到師娘,就是這桂花樹下。
淚眼蒙蒙中,仿佛看見師父率性地坐在樹上,豪氣地喝著桂花酒,而師娘,就在桂花樹下,滿面含笑,采集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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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煙裊裊中,好似也看見了爹娘。他倆手拉手走過來,慈愛地輕撫我的面龐,空氣中彌漫著娘親身上熟悉的氣息,爹爹的聲音還是過去那般洪亮:“嫣然,別跑遠了,早點回家吃飯。”
家?
爹娘就是家。
爹娘不在了,家,也就只能活在記憶里了。
娘親的大半生交給了爹爹,爹爹的大半生交給了戰(zhàn)場,我從未問過他們有何心愿。
同樣的問題,我也從未問過師父師娘。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來過,我一定要學會在他們都活著的時候,問問他們一生所愿,也一定盡我所能達成他們的心愿。
這一生,我錯了,所以,只留下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我再次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一同跪下的是一排又一排的兵士,是一排又一排的百姓,是整個青州城活著的人,來送別他們心中的守護神!
跪拜完畢,兵士們拿來無數(shù)仇人的頭顱,用箭插了掛在桌案旁的旗桿上。
那些還活著的仇人,從此,得活在我們時刻復仇的恐懼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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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計劃,我們在大將軍府舉行了祭奠之后,并不將瓦礫運走,而是就地掩埋。
并在高高的土堆之后,建了幾間磚房,將這些靈牌一一供奉其間。
爹娘、師父師娘、大哥大嫂、雷子洪伯和千千萬萬袍澤,都將留在青州城從前的大將軍府,相依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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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之后,我第一時間去看了雪龍。
好久不見,雪龍遠遠地站著,焦躁不安地來回抖動著前蹄,似在確認,又似不敢相信。
一別四年。
我紅了眼眶,一步步靠近它。
它似終于看清楚眼前的我,奮起前蹄長鳴,甩動著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