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其實是個很戀家的女人,可惜的是,漂泊多年,她從未有過真正意義上的家。”烏鴉還記得,當時雪公主的語氣里帶著淡淡的憂傷,眼睛里也閃爍著點點微光,呢喃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似乎并非在和他對話,而是在向時光深處那個已經(jīng)消逝的背影傾訴自己的思念,“無拘無束,來去如風,游歷四方,除了暗中托付給他人照顧的玫瑰之外,似乎她的心中沒有任何羈絆,能讓她有片刻停留。”
“看上去是這樣,但只有深入了解她之后才能知道,不是她心里沒有,而是這個羈絆根本沒有存在過,呵,她從沒有和至親相處過,唯一相依為命的妹妹,還因為種種原因不敢隨時帶在身邊,只有在難以忍受的時候遠遠看上一眼,以排解思念的痛苦。”
“所以,當她終于有能力獨當一面,當她終于僅憑自己的名字就足以威懾宵小的時候,她第一時間把玫瑰接回了身邊,然后……一手撐起了血巷,撐起了她和玫瑰共同的家。”
“在源能之都,你可以攻擊一個城區(qū),可以搶走一片街區(qū),可以控制一條街道,當你做這些事的時候,除了原本的控制勢力外,你幾乎不會受到任何阻撓,因為對居民來說,無非是換一個管理者而已,只要居住權(quán)不被影響,控制者是誰都無所謂。然而一旦你再進一步,試圖入侵一個人或者一群人的家,就必然會受到最猛烈最決絕的殊死反擊,因為家是他們最后的底線,不容任何人踐踏。”
“源能之都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樣,血巷的居民也不例外,唯一和其他地方居民不同的,就是在血巷人眼中,家不是某一處住所,對他們而言,整條血巷就是他們的家。血巷不是百合的血巷,也不是玫瑰的血巷,是所有血巷居民的血巷,是所有血巷人的家,維系血巷的也不是力量,不是利益,而是對家這一存在的精神寄托。不管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如何波瀾壯闊,不管過去做過什么,身上是否沾滿了血腥,至少現(xiàn)在的他們,每一個都是血巷的一員,都把自己視為這個大家庭里的一部分,被血巷守護著,也守護著血巷。”
嘖嘖,熱鬧的大家庭啊,看著眼前熱鬧的幾乎要爆炸的和平飯店,烏鴉托著下巴露出淡淡的笑意。胸口的衣服一陣蠕動,小人偶從懷里鉆了出來,像剛睡醒般揉了揉眼睛,好奇的張望著熱火朝天的飯店大堂。
剛才還揮舞著剔骨尖刀刀兵相見的禿頭屠夫和蒸汽機甲,現(xiàn)在已經(jīng)坐到了一桌上開始了另一場決斗,從兩人身邊高高的兩摞空酒碗,就能看出戰(zhàn)況多么激烈,樓屠夫已經(jīng)喝的面紅耳赤,身上的刀疤一條條變得像沁了血一樣鮮紅,蒸汽機甲的頭罩也早已摘下,外表文質(zhì)彬彬卻不修邊幅的操控者搖晃著昏昏沉沉的頭,聲音都變得含含糊糊。
幾個七八十歲老人,在兩位百歲長者帶領下圍坐在一角,老人們含糊不清的議論著古舊的話題和塵封的往事,數(shù)十年間的歷史變遷娓娓道來,眼神渾濁,動作微顫,只有從缺牙的口中發(fā)出的笑聲依舊爽朗有力。
幾個不知道誰家的小屁孩繞著老人們,也不管目標是誰,時不時的隨便選一條腿就順著爬上去,在老人們身前身后鉆來鉆去,看到身上掛著什么有趣的東西,鑲金嵌玉的槍械也好,冒著黑氣的骷髏頭和魔法書也好,就算是纏著斑痕點點布條的古舊匕首,都會好奇的伸手把玩。即便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被順手按在腿上狠拍幾巴掌,但孩子們一點都不會害怕,跑到一邊嘻嘻哈哈的一陣炫耀,依然樂此不疲。
小人偶歪著頭,寶石般的黑眼睛眨啊眨的,專注的看著這前所未見的景象,看著看著,像是有些累了,慢慢靠在烏鴉的臉上,一臉滿足的發(fā)出咿咿呀呀的叫聲。帶著難得一見的溫柔笑容,烏鴉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人偶的柔順銀發(fā),自己的臉也下意識的貼上了小人偶精致的臉頰,一大一小,兩張臉緊緊貼在一起,違和中卻又帶著說不出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