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凌栩看得出來,這個人簡直達到衣不遮體的程度,身材瘦弱得像個大姑娘。
戴了頂沒有多少毛的狗皮帽子,并且沾滿了冰雪,腳上穿的靰鞡鞋也灌滿了雪。
天嘯就是這樣,對于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總是給予一些善待,當然他的人品就是這樣。
陌生人與我們毫無利益關聯,可是他還是這樣的去做。對利益相關者的態度,取決于智商和情商;對不相關者,取決于素質和修養。
這個人臉上沾滿了灰燼,或許是因為缺氧的緣故,青色的嘴唇顯得非常的駭人。
他靜靜地躺在屋內的地上,猶如狂風暴雨中,河面上的一葉殘荷,已經奄奄一息了,右臂挎著一個破筐,被死死地挎著也沒有扔掉。
“這真是改朝換代,都把人都逼成這樣了,這年頭到底是怎么了,讓人死不成還活不了。”天嘯看了地上這個人一眼,自言自語的說道。
天嘯說完,急忙吩咐凌栩,把這個人扶起來,放到一個長條凳子上。
地上實在是太涼,同野外沒有太多的區別。然后又吩咐他,再倒些溫水慢慢給他喝。
就這樣這個猶如冰人的人,身體慢慢地解凍了,肌膚開始有了點暖氣。
“爸!我感覺這個人,好像不怎么冷,我發現他的時候,他還在用手用力地,在撕扯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凌栩一邊倒熱水一邊說。
其實他的心里也感到奇怪,在大冬天即使不冷,也沒有脫衣服的必要。
“這個你就不懂了,同時這也是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他這不是感覺天氣不冷,而是他是感覺不到冷了。
我遇到的多了,人在即將被凍死之前,都是這個樣子。”天嘯對凌栩耐心地解釋著。
“那是為什么,被凍死之前,都要脫下衣服。”凌栩不地解地問道,父親在此刻,在他的眼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
“我一時也說不明白,那些在冬天雪地里凍死的人,都是穿著很少的衣服,有的甚至一絲不掛。
但被他脫下的衣服,就在距離他身邊的不遠處。”天嘯如實地對凌栩說道,不懂就是不懂,作為父親沒有必要隱瞞。
就在爺倆對話之時,這個人醒了過來,臉一霎間仿佛凝固了。兩只充滿驚駭的眼神,不住地四處打探著。
隨即臉部肌肉微微地動了動,這時只有他自己知道,旁邊的人是看不出的,他明白了自己真的得救了。
這種無條件的救助,是大荒自然滋生的一種規則,就是對陌生人的無條件接待。
特別是處在冬天這樣的季節,無論你是富有的,還是貧窮的,為人提供溫暖一下身體的屋子,順便給一碗飯吃飽胃,是完全必要的。
這里屯與屯之間,相距幾十里,甚至更遠些,都是人煙難覓。也許空曠的大自然,給這里的人們豪放和善良的性格。
天嘯很自然地問這個人,是從哪里來的,想到哪里去。他只是微微張了張青腫的嘴唇,然后又把嘴唇閉上了。
饑餓和疲勞,使他失去了話語,但臉色已經漸漸的,略顯得紅潤些了。
由于緊張、震驚、害怕,他又昏睡過去了。凌栩又在火炕里,添了些柴火,熱了幾塊玉米面大餅子。
然后回來坐在長凳子上,用手臂撐起他身體的重量,把他挽在自己的懷中,慢慢叫醒了這個人。
處在昏迷中的這個人,被耳邊的說話聲驚醒,慢慢地睜開了疲憊的眼睛。
一團昏黃的燈火,瞬間驅散了眼前的黑暗,同時心里流淌出一股暖意,因為他知道自己活了過來。
或許是聞到了,玉米餅子的香味,感覺到了屋里的溫暖。或許也感受到了,凌栩寬大胸膛的暖流,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