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允被珀兒這個問題問得一愣，這個問題是如此的突兀，以至于顯得有些像是在開玩笑。

但他看著珀兒的神色，女孩的表情是如此認真，未有半分嬉鬧之色。

方允不由得沉默起來，因為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的前半生是如此忙碌，生活的壓迫與家人的離去從未給過他機會，讓他考慮這些虛無縹緲的問題。

也許，他大概是恨這個世界的，這個世界給他的東西屈指可數，但從他這里奪走的卻太多太多了，他身上所積累的不幸，幾乎足以打垮最為堅強的人。

“說實話，我從沒考慮過這個。說不定，可能是有那么一點恨的？”

方允斟酌了一會用詞，回答道。

“尤其是爸媽離婚，外公去世那段時間，我一個人的時候，其實也想過要自殺……哦，這話你別跟其他人說啊……但因為外公的祖訓，一直沒能下定決心。”

方允不由得自嘲道，“可能我就是這么一個貪生怕死的家伙吧。”

注意到珀兒眼中的憂慮，方允佯裝輕松地擺了擺手，笑道。

“嗨，不過這些早就都過去了，你看我最多也就是嘴上說說，什么恨啊愛啊的，哪有那個閑工夫，我現在就只想著怎么……先把小日子過好。”

感覺好像把“怎么把三船幫跟龍家弄死”這句話說出來不太好，方允話到了嘴邊還是換了個說法，珀兒看著他，慢慢點了點頭，隨后輕聲道。

“方允，把頭低下來一些。”

“啊，怎么了？”

方允雖然有些疑惑，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腦袋低了下來，只見珀兒輕輕把手放到他頭上，慢慢摸著他的頭發，柔聲道。

“一個人堅持這么長時間，肯定很辛苦，你真的很努力了，你做得很好。”

方允的身體有點僵硬，雖然他不知道珀兒的真實年齡，但被一個外表比自己年少的女孩摸頭，對大部分男人來說可能都是很傷自尊的一件事。

但方允看著面前白發的少女，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恍惚之間，珀兒的身影仿佛與另一個人重疊在一起。

那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少女，她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正努力從座椅上坐起來，伸出手去夠他的頭。

“不管發生了什么，緣緣都相信，哥哥是最厲害的！”

當淚水奪眶而出，方允下意識張開雙臂抱住了面前的白發少女，珀兒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任由他抱住了自己，輕輕地伸出一只手，拍著他的后背。

“對不起，緣緣……對不起，我沒能遵守約定……對不起……”

男孩哽咽著，淚水不斷滴落在女孩纖細的肩膀上，斷斷續續的言語間，重復著一遍又一遍道歉，直到這哭聲變得嚎啕，變得歇斯底里起來。

方允把女孩摟得很緊很緊，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懷里的人就會消失不見。

眼淚肆意地流淌著，夾雜著狼狽的哭嚎聲，從外公走后，他還從未有像這樣肆意地哭泣過，就像是要把這數年來的委屈與憤懣都隨著眼淚排出體外。

當方允回過神來，他的眼圈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聲音也略微變得嘶啞，他才注意到珀兒的臉漲得通紅，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活活憋死，這才趕緊松手。

“咳咳……”

方允一松開，珀兒立刻開始劇烈咳嗽起來，方允趕緊輕拍她的后背，發現她的臉色沒有好轉后，迅速把她攙扶到床邊上坐下，用床頭的水壺倒了杯水給她。

慢慢扶著珀兒把水喝下去，看她的臉色總算變好了不少，方允才松了一口氣，可能是因為覺得有點尷尬，加上時候也不早了，他想著說要不還是先告辭吧。

當方允從床邊上站起來，猶豫著要怎么講的時候，珀兒先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