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來得很快,一旦太陽收了光,云層簇擁而來,也生了撲面的寒氣。
壓抑沉悶的李府,因夏無且的“妙手回春”而再次喧鬧。
時間好像過得很快,也好像很慢。
這一日,對李斯來說真算是煎熬。
這整整十二個時辰,他其實都是醒著的。
他的腦子非常地清醒,聽覺嗅覺都挺靈敏,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四肢僵硬,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李斯就已經知道自己落入了許多人的網絡之中。
那夜,他自云陽獄回到府邸的時候,想過很多種可能。
當他以為自己真的錯手殺死韓非的時候,他萬念俱灰,他是真的、想過自殺,但不是喝毒酒,而是用刀刎頸。
李斯之人,他就算是打算死,也要讓自己死得有些價值。
那個隨他去云陽獄的家臣,早就被李斯察覺了不對勁。
但屬實不好分辨乃是趙燕還是楚魏的人。既然他已經沉潛到了自己身邊,那么必將能牽扯出咸陽的幕后之人。
李斯原本第一次讓家臣他去獄中,就是讓他得知韓非已死的消息,讓這人前去給他的上級報告情況。
可沒想到!他的解藥無濟于事。
人在自己準備了好久,策劃了好久的事情上栽了的時候,大多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李斯坦誠自己在很早之前就失掉了最原本的理智。
他渾渾噩噩地回到府中,恰遇故友攜笛來。
李斯便與這位曾與他同為呂不韋門客的韓國人墨柒,相商了一個引蛇出洞的計策。
一局棋還未畢。
墨柒也沒想到,李斯展現出的掙扎到了這個地步。
他要用自己的死,來牽引出咸陽的那個質子出手。
墨柒收了袍袖,將笛別在腰間,不解道:“為什么一定要是燕丹?我此來便是為告訴你,我可是于途中聽聞,又有楚國人沖著那個留在咸陽的小公主去了。設局的人,怎么就不會是你們楚國人了?”
李斯盯著雪白的刀鋒,記憶開始混淆,淡然道:“墨兄才下山,可能不知燕丹已從趙入秦。此人與我王素有怨懟。看似軟弱儒雅,實乃狡詐之徒,他絕不可能坐以待斃。大王要滅趙燕,此人必將是重要轉圜之處。”
李斯沉默片刻,案上的燭火搖曳得他眼花,他續言道:“至于鄭夫人。昌平君已經不再顧念她的身份了,她總不會連自己的孩子也不顧惜。我信她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你這是何苦?你就不為你兩個兒子考慮?”
“由兒,我向來放心。至于賢兒,這些年你偶爾也去蜀,想必墨兄應當見過我不日前去賑災的幼子,他在趙高眼前居得數日,我便明白阿賢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墨柒的身份頗為敏感,他是墨家弟子但亦兼學黃老,自呂不韋飲鴆自殺后,他已經看明白俗塵毅然出走,長居于終南山。
也虧得他墨家的身份,這些年半搭著保護了李斯在秦國不受墨家侵擾。
墨柒見他已將一柄青銅劍快舉到了頸上。
“劍都不怎么會拿的人,自殺的姿勢也都這么外行。”墨柒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不羈道:“斯兄果然是個重情之人。”
一衫青黛色長袍,松松垮垮,所謂凌然灑脫,如有從容,該就是墨柒這個樣子,
李斯自詡自己也算看得開,但他沒有勇氣再來一次剔骨之痛,何況斯人已逝,何足貪念?
墨柒好像還有許多話要說。
“你當真打算撒手不管了?連你的理想、秦王,都不顧了?”
“大王身邊還有賢臣良將。我之理想,會有人代我看到。”
墨柒兀自坐在案上,斟了一小爵酒,